客栈的院子里,李爷正蹲在石桌上打包行李,蓝布包袱被他捆得方方正正,露出半截洛阳铲的木柄。“我说小陈,真打算跟刘伟学配药啊?”他抬头瞅了眼正在收拾药方集的陈默,“这可比挖墓费劲多了,一味药配错了,可是要出人命的。”
陈默把那两小瓶玉琮粉小心翼翼地放进背包侧袋,闻言笑了笑:“也不是专门学,就是想多了解些陈家的手艺。刘伟说曾祖父的账册里有治风湿的方子,正好给老周试试。”
老周正坐在竹椅上摆弄他的新拐杖——那是刘伟用点苍山的老藤给做的,握着温润不冰手。“算你小子有良心。”他敲了敲拐杖,“不过我可警告你,别拿我当试验品,要是喝了药躺板板,我做鬼也饶不了你。”
林夏把晒干的艾草分成几小包,用红绳系着,递给每人一份:“刘老太太说这是‘平安草’,带着能避祸。”她把最后一包塞进陈默手里,“你的多放了些玉琮粉,她说你总往山里跑,得格外当心。”
艾草的清香混着阳光的味道,在院子里弥漫开来。小张举着相机,对着包袱上的洛阳铲、竹椅上的拐杖、石桌上的艾草拍了个遍,嘴里念叨着:“这趟旅程素材够丰富了,回去能剪个十集纪录片。”
正说着,客栈老板端着盘饵块粑进来,糯米的香气瞬间盖过了艾草味。“尝尝刚蒸的,配玫瑰酱最好吃。”老板是个白族大姐,笑得眉眼弯弯,“听说你们要走了?不再多住几天?苍山的杜鹃花快开了,可好看了。”
“不了,”陈默拿起一块饵块粑,蘸了点玫瑰酱,甜香在舌尖化开,“刘伟说药铺的匾额该重新刷漆了,我们得去搭把手。”
李爷塞了块饵块粑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刷完匾额,咱们去趟点苍山采草药,账册里记着的‘云雾草’只有山顶才有,配玉琮粉治跌打损伤最灵。”
“又要爬山?”老周哀嚎一声,“我的老腿可经不起折腾。”
“放心,这次走步道,有缆车坐。”林夏翻开地图,指着一条蜿蜒的红线,“刘伟说这条线能看到‘玉带云’,运气好还能遇见采药的老人,说不定能听到更多陈家的故事。”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院子,在青石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陈默看着手里的艾草包,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古墓里摸到玉琮的情景——那时只觉得是块冰冷的石头,如今却能从这艾草香里,闻出祖辈留下的温度。
收拾好行李,几人跟客栈老板道别。白族大姐往他们包里塞了袋自家腌的乳扇,反复叮嘱:“路上当心,有空常回来看看。”
走到巷口时,遇见了卖扎染的老奶奶,正蹲在地上整理布料。看到陈默,她举起块靛蓝色的布,上面绣着艾草和玉琮的图案:“给你留的,上次听你说喜欢这纹样。”
陈默接过布,上面还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谢谢您,多少钱?”
“不要钱。”老奶奶摆摆手,“刘伟说你是陈家后人,当年你曾祖父给我娘治过病,这点东西算谢礼。”
原来世间的缘分,早就藏在这些不经意的相遇里。陈默想起刘老太太说的话:“陈家行医百年,救过的人记不清了,但总有人记着陈家。”
路过“回春堂”时,刘伟正站在梯子上,给匾额刷底漆,新漆是靛蓝色的,和扎染布一个色。“你们来啦!”他探下头,手里的刷子还滴着漆,“等刷完金漆,就请你们喝新泡的玉琮茶。”
药铺的院子里,几个邻居正帮忙搬药柜,把积灰的抽屉一个个卸下来,用艾草水擦拭。刘老太太坐在门槛上,指挥着年轻人:“左边第三排是‘金石部’,别跟‘草木部’混了,你太外公最忌讳这个。”
陈默放下行李,拿起块抹布就去擦药柜。樟木的香气混着艾草水的味道,让人心里安定。他摸着抽屉上模糊的药名——“当归”“黄芪”“防风”,仿佛能看到曾祖父当年站在这里,一丝不苟抓药的样子。
李爷凑过来,用洛阳铲小心翼翼地撬开一块松动的柜板,里面露出个暗格,放着个小小的铜秤,秤砣是只铜制的小兔子,憨态可掬。“这是陈禾的吧?”他掂了掂秤,“做工真精致,比我那洛阳铲讲究多了。”
刘伟爬下梯子,看着铜秤笑了:“外婆说这是太外公给女儿做的,怕她抓药时手抖,特意把秤砣做得轻巧些。”
林夏拿起铜秤,对着阳光看,秤星细密清晰,像藏着无数个日子的刻度。“这才是真正的传家宝。”她轻声说,“比玉琮、族谱都实在。”
夕阳西下时,匾额的底漆终于干了。刘伟提着金漆桶,陈默握着刷子,两人合力给“回春堂”三个字描金。金色的漆在夕阳下闪着光,像给这百年药铺镀上了层新的希望。
邻居们陆续散去,院子里只剩下他们几人。刘老太太端出煮好的玉琮茶,茶汤呈淡金色,飘着淡淡的药香。“尝尝,用新采的云雾草和玉琮粉煮的,解乏。”
陈默喝了一口,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心里。他看向窗外,苍山的轮廓在暮色里渐渐模糊,玉带云像条温柔的带子,缠绕在山腰上。
“明天去采草药?”李爷放下茶杯,眼里闪着期待。
“去。”陈默点头,看向林夏,“你说的步道,记得叫上刘伟,他认得路。”
林夏笑着点头,艾草包在口袋里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夜色渐深,药铺的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透过窗棂,照在重新描金的匾额上,“回春堂”三个字在夜色里,像三颗温柔的星。陈默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就像这艾草香,旧的故事还没散尽,新的篇章已经在风里,悄悄酝酿。
他摸了摸怀里的药方集,又看了看桌上的铜秤,突然觉得,所谓的根,从来不是埋在地下的石碑,而是这些带着温度的人和事,是那句“行医救人”的本分,是一代又一代人,把善意和手艺,像艾草的种子一样,播撒在时光里。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在青石板路上,像在为他们照亮前路。而前路的尽头,或许有更多的故事,正等着被听见,被记住,被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