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县衙后院的灯火次第熄灭。沈清辞回房后仍在梳理河堤隐患清单,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与窗外雨声交织。
天枢刚洗漱完毕,就见苏烈端着一盆热水敲门进来,不由分说替她搓洗沾了泥污的衣袖,动作笨拙却认真,惹得她又气又笑。
桃丫将苏雨送的桂花糕小心收进木盒,想起白日里他憨直的模样,嘴角忍不住上扬,临睡前还摸了摸头上那支桃花木簪。
苏雨则在自己房间里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桃丫吃桂花糕时亮晶晶的眼睛,盘算着明日该再带些什么新奇吃食讨她欢心。
张宇森独自回到客房,卸下戏箱往桌上一放,傀儡的小脑袋晃了晃,像是在无声打量。他揉了揉酸胀的肩膀,刚解开衣袍打算歇息,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似是风吹落叶,却又带着几分刻意。
“谁?”张宇森眼神一凛,反手摸向戏箱侧边暗藏的短刃,周身瞬间绷紧了戒备。
黑暗中,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窗棂缝隙滑入,落地无声,周身裹着淡淡的水汽,显然是冒雨而来。他身形颀长,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幽深的眼睛,定定望着张宇森。
“阁下深夜潜入,有何用意?”张宇森握着短刃的手紧了紧,语气冰冷。
黑影却不慌不忙,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张公子不必动怒,我只是来问一句——你真的甘心,就这么看着天枢姑娘与苏烈出双入对、浓情蜜意吗?”
这话像一根针,精准刺中了张宇森心底最在意的地方。这些日子,看着天枢与苏烈并肩劳作时的默契、对视时的温情,他心里的酸意与不甘早已翻涌不止,只是一直强压着没表露。
“休得胡言!”张宇森怒喝一声,脚下一动便要扑上去,短刃泛着寒光直指黑影,“天枢姐与苏兄是生死相依的夫妻,轮不到外人置喙!”
“夫妻?”黑影轻笑一声,侧身避开他的攻势,动作轻盈得不像话,“张公子对天枢姑娘的心思,旁人或许看不破,我却看得一清二楚。你一路追随,护她周全,难道就只想做个旁观者?眼睁睁看着她满心满眼都是别人?”
张宇森的动作顿在半空,胸口剧烈起伏,眼底的怒火中夹杂着一丝挣扎。黑影的话,字字句句都戳中了他的心事,让他无法辩驳。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咬着牙问道,握着短刃的手微微颤抖。
黑影往后退了两步,与他保持着安全距离,语气放缓了些:“张公子不必着急动手。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让天枢姑娘看到你的真心、甚至改变现状的机会。”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巧的竹哨,轻轻放在桌上,竹哨通体黝黑,刻着细密的纹路,看着颇为诡异:“想通了,就吹这枚竹哨,自然会有人与你联系。你好好考虑,机会可不等人。”
说完,黑影不再多言,转身掠向窗口,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股淡淡的霉味,与窗外的雨气混合在一起。
张宇森盯着桌上的竹哨,眼神复杂至极,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动摇。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半晌才猛地将短刃拍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却始终没去碰那枚竹哨。
一夜风雨,悄无声息。
次日天刚蒙蒙亮,县衙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县尊大人!县尊大人出事了!”
这声呼喊如同惊雷,瞬间惊醒了所有人。沈清辞、天枢、苏烈等人连忙披衣起身,快步赶往苏文渊的卧房。
只见卧房门口围满了惊慌失措的衙役,卧房内,苏文渊身着寝衣,端正地靠坐在床头,双目紧闭,面色平静,竟已没了气息。
众人涌入房间,皆是大惊失色。沈清辞上前探查,发现苏文渊脖颈处有一道极细的血痕,伤口平整,显然是被利器一击致命。
可奇怪的是,房间内桌椅整齐,被褥平整,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门窗也完好无损,仿佛苏文渊是自愿束手就擒,甚至主动迎接死亡一般。
“父亲!”苏雨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扑到床边,颤抖着伸手去探苏文渊的鼻息,感受到一片冰凉后,瞬间崩溃大哭,“父亲!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苏文墨也赶了过来,他脸色惨白,死死盯着父亲平静的面容,拳头攥得死死的,眼底满是难以置信的悲痛与隐忍,却始终没掉一滴泪,只是沉声道:“封锁现场,不准任何人进出,立刻清点府中人员,查昨晚值守的衙役!”
天枢皱眉打量着房间四周,沉声道:“伤口致命,却无挣扎痕迹,门窗完好,凶手定是苏大人熟悉之人,或是用了什么手段让他放松了警惕。”
苏烈目光锐利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语气冰冷:“能在县衙后院悄无声息杀人,还不留下痕迹,绝非等闲之辈。说不定,与破坏河堤的鎏金阁有关。”
张宇森站在人群外围,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闪烁,昨夜黑影的话与那枚竹哨在脑海中盘旋,让他心绪不宁。他悄悄瞥了眼桌上,那枚竹哨仍静静躺在原处,却仿佛有千斤重。
沈清辞看着苏文渊平静的面容,心中满是疑窦:县尊大人究竟是被谁所杀?为何毫无反抗?这桩命案,与鎏金阁的阴谋之间,又藏着怎样的联系?
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房间,落在苏文渊毫无生气的脸上,也照亮了每个人心头的阴霾与疑虑。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让本就紧张的局势,变得愈发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