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港外，海风如刀，带着一股硫磺与金属锈蚀混合的腥气。林墨站在破浪号战舰的甲板上，苍云断刃插在脚边，刃身因连续激斗而滚烫，蒸发的海水在刀锋上凝成细密的白雾。
与最优选择体的战斗结束已半个时辰，但林墨的心口仍在隐隐作痛——不是外伤，是意识深处传来的撕裂感。他见萧清凰在长安御花园中独战百个，每一剑都精准而残酷，却也在消耗她的本源。
共生契约将两人的感知紧紧捆绑，她能感受到他的疲惫，他亦能察觉她的杀意中混杂着一丝难以名状的...悲伤。
将军，您心口的伤...张虎递上伤药，却被林墨抬手制止。
不是伤。林墨按住胸口，那里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一团混沌的意识。那意识冰冷、古老，带着战场上的血腥与未尽的遗憾，是林惊澜。
自从在归墟摧毁九重天第八重机关后，原主将军的残魂便一直处于沉寂状态。但刚才，当他斩断刻有自己面容的陨星铁牌时，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洪水般涌入识海——那是林惊澜临死前的画面：他跪倒在皇城门外，心口插着楚昭然的噬魂剑，剑身抽取他的生命力，注入地底的九重天机关。他最后看到的，是未央宫火光冲天，是萧清凰的父皇将一杯毒酒递给他的父亲林远山。
原来如此...林墨喃喃，你的恨，不是叛国，是灭门。
残魂在意识深处发出一声叹息，非人声，却胜似千言。那叹息中，林墨见了更多信息：前朝国师并非自愿建造九重天，而是被终焉议会文明重启为名胁迫。国师预见到双王共生的可能，便将自己的意识切割成千万碎片，藏于陨星铁中，等待觉醒者融合。
而林惊澜，是第一个被动融合残魂的人。他战死后，意识被噬魂剑吸收，成为九重天第七重的守护者。如今第七重被毁，他的残魂无处可去，只能回归本体——也就是林墨。
你想借我之身，完成未竟之事？林墨在心中问。
残魂的回应是直接显现。林墨的右眼视野忽然分裂，左眼看见现实，右眼却看见一层炁能流动的半透明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明州港外的阿尔比恩舰队不再是钢铁战舰，而是由无数黑色线条编织而成的数据体，每一根线条都连接着深海中的某个巨大存在。
而那个存在，正是终焉议会的本体——一团由无数陨星铁与黑火能量构成的意识云。
这是...林惊澜的战场视野林墨瞬间明悟，原主将军在战场上能屡屡以少胜多，靠的不是兵法，而是这种能看穿敌人能量流动的天赋。
他试着调动残魂的力量，右眼聚焦于一艘阿尔比恩战舰。视线穿透装甲，看见舰内结构：黑火核心在底舱，军官在舰桥，而最核心的议长室中，坐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感觉到窥视，抬头。隔着百里与海雾，两人的目光竟在空中碰撞。
林惊澜...议长的声音直接在林墨识海响起，你终于醒了。
林墨闷哼一声，右眼剧痛，流下血泪。残魂的力量虽强，但消耗的是他的生命力。刚才那一眼，至少让他折损三年寿元。
将军！张虎扶住他。
无妨。林墨擦掉血泪，心中却已有计较。他命人将俘虏的阿尔比恩军官关押至底舱，随后独自进入船舱密室，盘膝坐下，主动催动残魂觉醒。
他要与林惊澜...谈判。
意识沉入识海深处，他看见了一尊巨大的虚影。虚影身穿破碎的将军甲，面容模糊，却有一双与他一模一样的眼睛。
你来了。虚影开口，声音是千万人声的叠加，我等了三十年，终于等到一个能承载我全部意识的容器。
容器？林墨冷笑，我不是你。
你是我。虚影前倾，巨大的压迫感让林墨意识几乎崩碎，你来自异界，却继承了我的名字、我的记忆、我的仇恨。你就是我的...来生。
那又如何？林墨强行站直，来生，不代表要重走老路。
他抬手，掌心日月印记与虚影对视：林惊澜，你的仇，我报了。你的国，我复了。你的执念，该散了。
虚影沉默，而后叹息：若真能散，何至于困在陨星铁中三十年？
他伸出手，指尖点在林墨眉心。一瞬间，林墨见了林惊澜的全部记忆——不是碎片，是完整的一生。
他看见少年时的林惊澜与楚昭然在朱雀桥上盟誓，结拜为兄弟；看见楚昭然登基后，被议会以天启预言要挟，不得不对兄弟下手；看见林惊澜换脸改名，成为镇北将军，只为守护前朝最后的血脉——萧清凰；看见他战死后，意识被囚于九重天，眼睁睁看着萧清凰一步一步，走向与他相同的命运。
议会要我见证，林惊澜的声音带着悲凉，见证双王如何走向毁灭。但我...想改变。
如何改变？林墨问。
黑火能源不是诅咒，是钥匙。虚影指向林墨意识深处，钥匙打开的，不是时空门，是记忆库。议会所有的阴谋，都藏在库中。
他主动融入林墨的意识，化作一道洪流。林墨头痛欲裂，却咬牙承受。当洪流平息，他的识海中多了一座记忆宫殿，宫殿第一层的门楣上，刻着：终焉议会·黑火起源。
他推门而入，看见了黑暗势力的真容——
议会由七位组成，每一位都是跨越多个时空的觉醒者。他们厌倦了无尽的穿越与重生，决定创造一个终极世界——一个由陨星铁与黑火构成、再无生死轮回的静止时空。
而要创造这个世界，需要献祭十个觉醒者的全部意识，再以第十一号为核心处理器，将世界数据化，永恒固化。
林惊澜、楚昭然、萧景睿、崔觉远...所有死去的人，都成了数据的一部分。
所以，我们每一步都在他们的监控下？林墨问。
林惊澜的残魂已近乎透明，但监控，也有盲区。
什么盲区？
情感。残魂指向记忆宫殿深处，议会的算法无法计算的变量。他们以为双王共生是为了权力，却不知...是为了守护。
林墨沉默。他想起萧清凰在朱雀桥上问他的那句话：若你我之中必有一死，你会怎么选？
他当时的回答是：不选。
而这，正是算法的盲点——议会无法理解同生共死低效的选择。
所以，林惊澜最后说，你要用这份无法理解，反杀他们。
他彻底消散，化作无数光点融入林墨的识海。林墨右眼再次睁开时，已能清晰看见百里外长安城皇陵地宫的位置——那里，终焉议会的最后一个观测站正在运转。
而观测站的核心，是一枚巨大的陨星铁，铁中封印着...前朝国师的全部记忆。
将军，张虎在舱外焦急呼唤，您已入定六个时辰，边关急报！
林墨推门而出，目光如炬：
北狄赵无疆部忽然南下，距长安仅百里。但...但行军路线怪异，绕开了所有城池，直扑骊山皇陵！
皇陵？林墨心头剧震。那里是暗坊所在，也是林惊澜残魂最后指引的观测站位置。
他不是在攻城，林墨沉声道，是在为议会...取钥匙。
什么钥匙？
国师的骸骨。林墨翻身上马，传令全军，目标骊山皇陵！
可阿尔比恩舰队...
舰队是幌子。林墨冷笑，议长想要的，是国师骸骨中封存的终焉之钥。拿到它，第十一次觉醒就能在任何地点启动，无需等明州港的祭坛。
他扬鞭，战马如龙：议会想让林渊拖住我，却不知...林惊澜的残魂，早已将皇陵的秘密告诉我。
那陛下那边...
她有她的战场。林墨望向长安，我也有我的。
共生契约下，他能感觉到萧清凰正独面千军。但他更清楚，她等的就是这一刻——议会以为将他们分开就能各个击破，却不知双王共生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互为陷阱。
他去骊山，是陷阱。
她守长安，也是陷阱。
真正的杀招，在两人意识交汇的瞬间。
林惊澜，他在心中低语，你的仇，我替你报。你的执念，我替你散。但你的记忆，借我一用。
残魂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拿去。记住，皇陵地宫第三层，有你要的答案。
什么答案？
议会为什么...非要你们死。
话音落，林墨的识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皇陵地宫深处，数千具棺椁排列成七芒星阵，每具棺中都躺着一名或族人。他们未死，也未活，而是被黑火能量定格在生与死的叠加态。
他们...是备用的祭品。林墨倒吸一口凉气。
残魂的声音带着最后的悲凉，他们是...我们的亲人。
林墨心头巨震。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萧清凰的父亲会突然驾崩，为什么林惊澜的全族会被屠灭——他们都被议会了，作为双王不配合时的替代方案。
去吧，残魂彻底消散，去告诉他们，自由...不是选择，是挣脱。
林墨仰天长啸，日月印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光芒中，他不再只是林墨，也不再只是林惊澜。
他是...双王的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