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三月的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强胜五金的电商部里，小陈盯着电脑屏幕，眉头越皱越紧。
“梅姐，你看这个。”他指着屏幕上的一家店铺，“‘永固五金’，他们家的m8螺丝，价格比我们低三成。”
阿梅放下手中的订单走过来。屏幕上，“永固五金旗舰店”的促销广告格外醒目：“工厂直供，全网最低价”。同样的镀锌螺丝，强胜报价0.35元，他们只卖0.25元。
“可能是清库存。”阿梅不动声色，“继续观察。”
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第二天，老马气冲冲地闯进电商部：“永固的人直接找到我们的客户那里去了！同样的螺丝，报价比我们低百分之四十！”
胖子闻声赶来：“什么意思？这是要跟我们死磕？”
强子最后一个走进来，手里拿着刚打印出来的价格对比表：“不只是线上。线下渠道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
“我算过了，”阿梅把计算器推到桌子中央，“按永固的报价，他们每卖一个螺丝，要亏至少五分钱。”
“赔本赚吆喝？”胖子不解，“图什么？”
老马冷笑：“先把市场搅乱，把小厂挤垮，等垄断了再涨价。老套路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强胜的订单量明显下滑。原本谈好的客户，纷纷以“价格太高”为由推迟下单。电商部的咨询量倒是增加了，但都是来比价的：
“你们能不能再便宜点？”
“永固才卖两毛五。”
“质量？螺丝不都差不多吗？”
小陈被问得焦头烂额，阿梅不得不亲自上阵应对。但价格差距实在太大，很多客户听完报价就直接下线了。
这天深夜，强子独自在车间里踱步。机器都停了，只有值班保安的手电筒光偶尔扫过。他在老赵最爱用的那台机床前停下，伸手抚摸冰凉的金属外壳。
“睡不着？”阿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端着两杯热茶，递给他一杯。
“我在想，”强子接过茶杯，“我们到底该不该降价。”
“降多少？降到和永固一样？那我们就是在烧钱。”
“可是不降价，客户都在流失。”
阿梅沉默了一会儿：“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要自己创业吗？”
强子当然记得。那时他们在工厂里，看着一批批偷工减料的产品出厂，心里不是滋味。他们想做的，是能让客户放心使用的螺丝。
“质量，”阿梅轻声说，“这才是我们的根本。”
第二天一早，强子召集所有人开会。
“我们不参与价格战。”他开门见山，“但是要让客户明白，为什么我们的产品值这个价。”
新的策略很快制定出来：电商部上线“产品质量对比”专栏，用实物照片展示强胜螺丝和劣质螺丝的区别；老马带队走访重要客户，现场做承重测试；车间开放参观，欢迎客户来看生产线。
然而，市场是残酷的。
第一个月，强胜的销售额下降了百分之三十。
第二个月，百分之四十。
第三个月，账面上的流动资金开始告急。
更要命的是，永固开始了第二轮降价。同样的m8螺丝，现在只卖0.2元。
“他们疯了！”胖子把报价单摔在桌上，“这分明是要同归于尽！”
就连最沉得住气的老赵也坐不住了：“强子，要不我们稍微降一点？至少保住老客户。”
强子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那棵开始发芽的老槐树。三年前创业时，他们就是在这棵树下挂上了“强胜五金”的牌子。
“不降。”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但是我们可以推出新品。”
这个决定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现在推广新品？”老马皱眉，“资金跟得上吗？”
“正因为是现在，”强子转过身，“才更要推出新品。我们要让市场知道，强胜不是在苟延残喘，我们还在创新。”
新品研发的任务落在了老赵肩上。这位老师傅带着徒弟们，开始攻关更高强度的不锈钢螺丝。材料要更优，工艺要更精，成本自然更高。
与此同时，阿梅在电商部开辟了“技术科普”板块，详细讲解不同材质螺丝的应用场景。小陈负责制作短视频，展示强胜螺丝在极端环境下的测试表现。
这些努力见效很慢，但确实留住了一批重视质量的客户。
“我知道你们价格高，”一个老客户在电话里说，“但你们的东西确实耐用。我们厂里那批三年前买的螺丝，现在还在用。”
这样的话，成了支撑大家坚持下去的动力。
然而，危机总是在最不经意的时候降临。
这天下午，阿梅突然接到银行的电话。对方委婉地提醒，强胜的贷款这个季度需要续期，但由于“近期经营数据下滑”，可能需要重新评估。
屋漏偏逢连夜雨。同一天，老马带回一个更坏的消息：永固的老板，约强子见面。
“鸿门宴？”胖子问。
“不知道。”老马摇头，“但肯定没好事。”
见面地点定在市中心的一家茶楼。永固的老板姓金，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手腕上戴着一串油光发亮的佛珠。
“强总，久仰。”金总笑呵呵地倒茶，“你们强胜最近，不太好过吧？”
强子不动声色：“创业嘛，总有起起伏伏。”
“明人不说暗话。”金总放下茶壶，“我想收购强胜。价格，好商量。”
茶室里安静得能听见茶水沸腾的声音。
强子慢慢端起茶杯：“金总为什么看上我们这个小厂？”
“你们的技术，你们的人，”金总微微一笑，“特别是那个老赵师傅，是个宝贝。”
“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就只能继续现在这样了。”金总依然在笑，眼神却冷了下来，“我可以再降价三个月，到时候，强胜还能不能撑下去，就不好说了。”
回厂的路上，强子一直沉默着。快到厂门口时，他突然对老马说：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吗？也是这样的雨天。”
老马愣了一下：“记得。我的车陷在泥坑里。”
“那时我就想，这条路该修了。”强子看着窗外泥泞的厂区路，“现在才发现，要修的不只是这条路。”
厂门口，阿梅、胖子、老赵他们都等在雨里。没有人打伞。
强子下车，看着一张张被雨打湿却依然坚定的脸。
“谈得怎么样？”阿梅问。
强子深吸一口气，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准备打仗。”
夜色中，强胜五金的灯光依然亮着。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永固的工厂里也是灯火通明。
这场价格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