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立方米的生机
寒冷，饥饿，以及过度使用那神秘“停滞”能力带来的灵魂层面的虚弱，如同三重枷锁，将林风牢牢禁锢在破庙冰冷的角落里。
后半夜，他几乎是在半昏迷的状态下度过的。高烧如同附骨之蛆，持续灼烧着他的神经，幼小的身体时而如坠冰窟，瑟瑟发抖，时而又如被投入熔炉，汗出如浆，将破烂的衣衫浸透，再被夜风一吹，带来更深的寒意。
野狗虽然退去，但这座废弃的庙宇绝非安全之地。每一次风吹草动，木头吱呀的摇晃声，甚至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嚎叫，都能让他瞬间惊醒，冰冷的目光扫视四周，确认没有危险后，才再次疲惫地闭上眼。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警惕，即便身体濒临崩溃，属于特工烛龙的那部分灵魂，也从未沉睡。
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艰难地透过破庙顶部的窟窿，驱散部分黑暗时，林风的状态已经差到了极点。嘴唇干裂起皮，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感。胃部更是早已超越了饥饿的范畴，只剩下一种空荡荡的、仿佛连内脏都在相互摩擦的抽搐感。
他知道，如果再得不到食物和饮水，他可能都撑不过今天。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靠着神像基座坐起身。仅仅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喘息了许久。
“必须……动起来。”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分析。当务之急，是水和食物。这座破庙里显然找不到这些。他必须出去，进入“城市”——从这具身体的残存记忆碎片里，他知道附近有一座名为“黑岩城”的人类聚居地。
但在那之前，他需要尽可能多地了解自己的“本钱”——那个神秘的空间能力。
回想起昨夜那惊心动魄的0.1秒停滞，林风闭上双眼，集中精神，试图再次沟通那种奇异的感觉。
没有反应。
脑海深处依旧传来隐隐的刺痛，仿佛在提醒他昨夜的透支。
他并不气馁，转而开始用更系统的方式去“感知”。他不再追求那种玄乎的“时间停滞”，而是像探索自身肢体一样，去感受是否存在一个“额外的”、与他意识相连的“空间”。
时间一点点过去，庙外的天色越来越亮。
就在他精神几乎再次涣散之时，一种微妙的“触感”出现了。
那不是视觉，也不是听觉，更像是一种……内视。
在他的意识“视野”中，一个模糊的、大致呈立方体的“空间”轮廓，缓缓浮现。它寂静地悬浮着，仿佛存在于另一个维度，与他紧密相连，却又独立于现实世界。
这个空间不大，长宽高大概都在两米多一点，总体积约十立方米。里面空空荡荡，一片虚无，没有任何光线，也没有空气流动，一切都处于一种绝对的“静止”状态。
“十立方米……静止空间……” 林风心中默念，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稍稍冲淡了身体的痛苦。
虽然远不如时间停滞那般逆天，但这个发现，同样至关重要！这意味着，他拥有了一个绝对安全的、便携的储物空间！在这个朝不保夕的流浪生涯中，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他尝试着，将意识聚焦在身边一块拳头大小的、松动的碎砖上。
“收。”
意念一动，一种微弱的精神力被抽离的感觉传来。下一秒，他意识“看”到，那块碎砖突兀地出现在了那十立方米的静止空间之中，静静地悬浮在中央。
成功了！
林风精神一振。他再次尝试，将意识锁定空间内的碎砖。
“取。”
唰！碎砖凭空出现在他摊开的手掌上，带着一丝从绝对静止空间里带出的、微不可察的凉意。
“存取物体，需要消耗精神力，但远比时间停滞的消耗小得多。” 他迅速得出了初步结论，“目前看来，只能存取非生命体，并且空间内部时间静止，物品放入时是什么状态，取出时还是什么状态。”
这简直是保存食物和资源的绝佳利器！不用担心腐败，不用担心被偷！
希望，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一簇微小火苗，虽然摇曳，却真实地驱散了些许绝望。
他反复练习了几次存取，直到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才停了下来。他大致摸清了规律：以他目前的状态，存取小型物体数十次，或者存入一件较大的物体，就会接近精神力的临界点。这需要锻炼，也需要这具身体本身的成长。
掌握了初步的储物能力，林风的信心增强了不少。他休息了片刻，积攒起一丝力气，扶着墙壁，艰难地站了起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他踉跄着，走出了这座给了他一夜庇护，也差点成为他葬身之地的破庙。
庙外，是一个陌生的世界。
天空是那种从未被工业污染过的湛蓝，空气清冷而纯净。远处，依稀可见一座依山而建的巨大城池轮廓，灰黑色的墙体在晨曦中显得格外雄伟肃穆，那便是黑岩城。
近处是荒草萋萋的野地，一条被车辙和脚印压得坚实的土路，蜿蜒通向城池的方向。
林风没有立刻前往大路，而是先在破庙周围的草丛、石缝间仔细搜寻。特工的习惯让他不会放过任何可能利用的资源。
可惜，一无所获。能吃的野菜、野果早已被更早的流浪者搜刮干净。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目光投向了那条土路，以及远处那象征着文明与秩序，也必然充斥着未知危险的黑岩城。
他必须进城。只有在人多的地方，他才有可能找到获取食物和水的机会。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破烂不堪的衣物，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扎眼——虽然一个六岁乞儿无论如何都足够扎眼。他抓起一把泥土，胡乱地在脸上抹了抹，掩盖住过于苍白的脸色和那双与年龄不符的、过于锐利的眼睛。
伪装，是特工的基本功。
然后，他踏上了土路，混入了一些同样早起赶往城里的行人之中。有推着独轮车的农夫，有挑着担子的小贩，也有少数几个骑着驮兽、衣着稍显光鲜的商人。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瘦小、肮脏的乞儿。即便有人瞥见，也大多投来厌恶或漠然的目光，迅速移开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他们的眼睛。
林风沉默地走着，低垂着头，但眼角的余光却在飞速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如同最高效的扫描仪。
语言，与他前世的古汉语有几分相似，但口音奇特，夹杂着许多听不懂的词汇，他需要快速学习和适应。
行人的衣着、交通工具、携带的物品……一切信息都在他的脑中汇聚、分析。这个世界的生产力水平，大约相当于前世古代的封建时期，但细节处又有所不同，比如那些驮兽的形态，就颇为奇特。
更重要的是，他从一些行人的低声交谈中，捕捉到了关键词——“仙人”、“灵根”、“升仙大会”。
“看来，这个世界确实存在超凡力量……修仙么？” 林风心中暗忖。这既带来了更大的不确定性，也意味着，如果他能够抓住机会，或许能摆脱这蝼蚁般的命运。
但现在，想这些还太远。他的肚子再次发出了抗议的轰鸣。
靠近城门，人流明显密集起来。黑岩城的城墙高达十余丈，由巨大的黑褐色岩石垒成，充满了厚重与沧桑感。城门口有穿着皮甲、手持长矛的士兵守卫，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进城的人群，但对出城的人并不理会。
林风混在人群中，低着头，很容易就进入了城内。
城内的景象，与他想象的古代城市大同小异。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贩夫走卒的吆喝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车马碾过路面的辘辘声……交织成一曲嘈杂而充满生活气息的交响乐。
空气中也弥漫着各种气味：刚出笼的包子的麦香、油脂烹炸的腻香、药材的苦涩、牲畜的膻骚，以及……人群聚集处难以避免的体味和垃圾的腐臭味。
这一切，对感官都是巨大的冲击。
林风强忍着不适，像一条滑溜的泥鳅，在人群中快速穿行。他的目标明确——寻找食物。
他首先盯上了一个卖肉包子的摊位，那蒸笼里冒出的白气和扑鼻的肉香，几乎要让他的理智崩溃。但他很快放弃。摊主是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眼神警惕，直接下手偷抢，成功率低，风险极高。
他又看向一个卖糖人的小贩。目标小，容易得手，但糖人无法提供足够的能量，且小贩动作灵活，不易靠近。
他需要更合适的目标，更需要一个“机会”。
他像一个幽灵，在熙攘的街道上游荡，观察着每一个潜在的目标，分析着他们的行为模式、警惕程度和环境的便利性。
饥饿和虚弱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和体力。他的脚步越来越慢，视线开始模糊。
“不行……不能倒在这里……” 他咬紧牙关，靠在一处墙角，大口喘息。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摊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卖炊饼（类似馒头）的老妇人，摊位很小，只有一个简单的篮子和一块粗布。老妇人衣着朴素，满面风霜，正低头小心翼翼地数着今天卖饼得来的几枚铜钱，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笑容。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些铜钱上。
而在她身旁的篮子里，还零星剩下几个雪白的炊饼。
就是现在！
机会稍纵即逝！
林风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没有立刻冲上去，而是深吸一口气，调动起体内最后的力量，如同潜伏的猎豹，计算着距离、速度和时机。
他低着头，装作虚弱不堪、步履蹒跚的样子，向着摊位靠近。
五米，三米，一米……
就在与老妇人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的手臂如同闪电般探出，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指尖精准地触碰到了篮子里最上面的那个炊饼！
“收！”
意念与动作完美同步！
那一个雪白的炊饼，就在老妇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凭空消失，出现在了林风那十立方米的静止空间之中！
得手了！
林风脚下不停，甚至没有回头看上一眼，保持着原本虚浮的步伐，迅速混入前方的人流，几个转折，便消失在了街角。
整个过程，快、准、稳，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那老妇人依旧在专注地数着她的铜钱，浑然不知自己丢失了一个炊饼。
直到拐进一条无人的小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林风才彻底松懈下来，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刚才那一系列动作，看似简单，却耗尽了他最后的心力和体力。
但他成功了！
他迫不及待地将意识沉入那片静止空间。
那个雪白的、还带着一丝微温的炊饼，正静静地悬浮在中央。在绝对静止的环境下，它甚至保持着刚出笼时最柔软的状态，散发着诱人的麦香。
这是他在这个异世界，依靠自己的力量，获得的第一口食物！
象征着生机！
他没有立刻取出来。小巷虽然无人，但并非绝对安全。他强忍着立刻吞下去的欲望，拖着疲惫的身体，在如同迷宫般的小巷中穿行，寻找一个更隐蔽的角落。
终于，他找到了一个堆满废弃木料和杂物的死胡同角落，这里散发着尿骚味和垃圾的腐臭，但也意味着人迹罕至。
他蜷缩在一个相对干净的木材堆后面，警惕地感知了一下四周，确认安全。
然后，他意念一动。
那个雪白的炊饼，出现在了他乌黑的手掌中。
温热的触感，浓郁的麦香，几乎让他落下泪来。
他没有狼吞虎咽，而是克制着本能，小心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咀嚼着。干硬的饼身在口中被唾液慢慢浸润，化作甘甜的浆液，流入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喉咙和胃袋。
一股实实在在的暖流，从胃部开始，向着四肢百骸扩散开来。虽然微弱，却真实地驱散了些许寒冷和虚弱。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感受到“活着”的实感。
一个炊饼很快下肚，意犹未尽，但至少缓解了最迫切的饥饿感。
他舔干净手指上的每一粒碎屑，感受着体力一丝丝的恢复。
“十立方米的静止空间……第一口食物……”
林风背靠着冰冷的木料，抬头从杂物堆的缝隙中，望着那片被切割成狭长形状的、异世界的蓝天。
前路依旧漫漫，危机四伏。身体的虚弱和高烧并未完全消退，黑岩城的生存法则他尚未摸清，那神秘的修仙世界更是遥不可及。
但，他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利用特工的智慧与坚韧，以及初步掌握的金手指，他在这绝境中，撕开了一道生存的口子，窥见了一丝微弱的生机。
他将意识再次沉入那十立方米的空间，看着那片虚无中的寂静，心中开始规划下一步。
“需要水……”
“需要更多食物……”
“需要了解这个世界的货币和基本规则……”
“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落脚点。”
一个个目标，清晰地罗列出来。
他休息了片刻，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再次融入了黑岩城那喧嚣而残酷的街道洪流之中。
他的眼神，不再只有虚弱和茫然，更多了一份属于猎手的冷静与坚定。
生存的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