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说是名义上的嫡女，是因为崔华漪的生母其实是一名舞姬。
二老爷成婚前一夜风流有了她，刚进门的二夫人捏着鼻子认下了生母不幸离世的崔华漪。
从那以后，二夫人因为刚成婚就有了女儿，这些年来对她就很是冷漠。
崔华漪两月前及笄，才取了大名，从前都是以“莹儿”这个小名叫着。
这些年，二夫人都很埋怨崔家和崔华漪，一直怨气颇多，每每见面话里话外都带着刺。
崔老爷此刻却沉声道:“论年龄，莹儿的确合适些，但太后娘娘的意思是更希望昭儿入宫。”
崔昭儿怔住了，她想过以后或许会嫁与别的世家公子为妻，去做当家主母，却没想过自己会入宫为妃。
她甚至与那位名义上的皇帝表哥都未曾见过，是圆是扁也未可知...崔昭儿的心怦怦直跳。
二夫人却冷笑一声道:“昭儿尚未及笈，又怎能出嫁呢？莹儿两月前行了及笄礼，如今进宫正是合适，太后娘娘这时候也要偏心嫡亲的兄弟吗？”
二老爷连忙制止:“夫人不可对太后娘娘无礼。”
话虽如此，他面上却没有几分恭敬，甚至还带着几分不忿，想来心里应该也是跟二夫人一个想法。
崔老爷怒斥:“你夫妻二人目光如此短浅！你们可知那兴国公和陈太傅都欲送孙女入宫？莹儿这些年被你们教得只知琴棋书画，又读了些书，你们便觉得莹儿可以与那两家的女儿相争吗？怕是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崔华漪的脸色一白，面上也不复方才的娇羞。
崔昭儿也被吓到了，但她到底有些定力，只是面色有些苍白，安静地站在一旁。
崔老爷顿了一下，尽量控制语气柔和了一些，转过身问崔昭儿:“昭儿，你怎么看？”
崔昭儿勉强笑了笑:“太后娘娘不过是想要崔家女儿进宫，压制一下前朝的陈、许两家罢了。”
崔老爷虽不赞同她如此议论朝政，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凝视着面前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待你将来入了宫，你在后宫帮衬着，为父与你二叔、三叔在前朝运作，我们崔家也可再登上高楼了。”
崔昭儿的面上带着些不安，屡屡把目光别开。
二夫人欲言又止，几番挣扎还是尖声说了出来:“大哥，你打量着我不知道吗？！那青云道士说的话你全忘了吗？！”
此时屋里的人都顺着二夫人的话沉默地望向崔老爷，似乎是要他给一个交代。
崔老爷眼神扫过每一个人，语气坚定不容置喙:“接昭儿进宫的册子已经下来了，是太后娘娘亲自定的。”
原来都是早就商量好了的，崔昭儿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原以为...兴许还有什么转机。
二夫人还要再闹，却被二老爷扯着走了。不管怎样，崔老爷都是这兰陵侯府能做最终决定的当家人，而他决定好的事向来也不会再改变。
大夫人眼中似乎有水光，还想再挣扎一下:“老爷，昭儿毕竟年少...那地方...您是眼见着太后娘娘当年的事的啊...真的非要把昭儿送进宫吗？”
崔老爷难得地对发妻露出来不满的表情:“夫人，若是昭儿不进宫，我们崔家怕是会被许家打压到赶尽杀绝了。”
兴国公许家，就是如今祁王和宫中许太妃的母家，与崔家向来不睦。
大夫人声音颤抖:“所以...即使那个道长已经说了有可能一朝会累及自身、门庭倾覆，你也还是要送我们的女儿去那吃人的地方？”
崔老爷脸上已带了怒气:“批语里也说，昭儿会光耀门楣、重振家族，你怎么就只往坏处想？”
大夫人嘴边的肌肉都有些颤抖，她明白自己的丈夫心意已决:“福祸同舟，代价可是昭儿的后半生...”
崔老爷却不想再搭理她，只定定地看着崔昭儿道:“昭儿，你告诉为父，愿不愿意赌上这一场？”
崔昭儿毕竟还年轻，带着几分希冀道:“父亲，我只问您，在您的眼里，我究竟是您的血脉至亲、还是批语中那个为了家族必须进宫的凤凰之女？”
崔老爷沉默了半晌才道:“你自然是我的女儿。但昭儿，你须要记住，没有家族，你所引以为傲的贵女身份在这永宁城便什么都不算了。”
父女二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崔昭儿没想到疼爱了自己十四年的父亲一夜之间变得如此功利。
但她到底被世家教养十几年，其实许多年前就已明白自己所肩负的对家族的责任。只是那时候她以为自己将来只是要嫁入别的世家联姻，却没想过要嫁入皇室。
崔老爷冷冷地看着她，语气里哪还有从前那般的慈爱:“昭儿，崔家养你十四年，你自小便锦衣玉食，如今也到了你该回报家族的时候了。”
崔昭儿仅仅与他对视一眼，便知道他心意已决，于是也只能最后再笑了笑:“既如此，女儿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悉听父亲安排。”
她突然在心里明白，那些过往的父慈女孝，只不过都是建立在她对家族有用的基础上。或许是有那么几分真情实感的，但这些都比不过崔老爷心中家族的兴衰荣辱。
但她从小阅书无数，即使还年少，也早就不是那个天真的梳着双环髻的小姑娘了。既然要演，那她从此便只做好崔家的乖女儿。
崔老爷满意地点点头，让侍女带着大夫人下去，表示自己还有话要与崔昭儿说。
崔昭儿倒很不习惯父女二人这般亲近的时刻。往日崔老爷虽然慈爱，但总保持着距离。自她学会走路开始身边陪伴着的就是奶娘和贴身的侍女，再就是和母亲还有妹妹会有些亲近的机会，而父亲更多的时候留给自己的只有离开的背影。
后来父亲纳了新的姨娘，姨娘又生下了瑶儿，崔昭儿便感觉和父亲之间有了一层隔阂，说不失落是假的。
崔老爷从容不迫，似乎又是朝堂上侃侃而谈的那个尚书老爷了:“你入宫，为的不是陛下恩宠，而是家族前途。但这两者之间往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平日里所自负的美貌才情，其他世家女亦有。你要学习的还有很多，下个月为父便以陪伴太后的名义送你入宫，你且下去准备吧。”
“是，女儿明白了，”除此之外，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知道如果一切已成定局，那她就会为了家族的要求进宫，世家贵女的骄傲不允许她逃避。
走到前后院交界处的垂花门时，崔昭儿远远便看见一道柔弱的身影在桃树下站着，蜂腰削肩，正是她的大姐姐崔华漪。
崔昭儿微微蹙眉，便往那边走了过去。
崔华漪显然已经在此等了崔昭儿许久，看见崔昭儿过来脸上更是掠过一丝喜色。
“大姐姐找我有事？”崔昭儿略带生疏道。
虽然家中姐妹排序只按年龄而不分各家，但两房之间向来摩擦不断，她二人平时交流也就少了。
崔华漪道：“昭儿妹妹，马上是花朝节了，妹妹今年可愿与姐姐一同参加花朝节才艺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