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在院子里,药箱还开着,张月琴正低头翻一本笔记。纸页有些旧了,边角卷着,字迹写得密。她刚记完昨天那个咳嗽孩子的用药情况,笔尖顿了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
那脚步很沉,中间夹着拐杖点地的声音,还有人低声哼了一声。
她放下笔,起身走到门口。赵大爷被他儿子扶着站在院外,脸色发白,右腿绷得笔直,手里的木棍压在地上,整个人靠在上面。
“张医生。”赵大爷的儿子开口,“我爸昨晚开始疼得睡不着,早上更厉害了,走不了路。”
张月琴点点头,请他们进屋。她在堂屋的凳子上铺了块布,让赵大爷坐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膝盖和小腿,皮肤凉,关节处肿,按下去有轻微的反弹感。
“老毛病又犯了?”她问。
赵大爷喘了口气,“每年天一冷就这样。前两天下雨,我还在地里捡柴,回来就撑不住了。”
她说:“是关节炎复发,寒气进去了。现在气血不通,所以疼得厉害。”
赵大爷皱眉,“以前都是热敷,再吃点止痛片。你这……能治?”
“我可以试试推拿。”她说,“不用吃药,先把经络通开,再配合热敷,能缓解。”
赵大爷没说话,眉头还是皱着。他儿子看了眼张月琴,“要不先去县医院拍个片子?”
“片子拍出来也是这样。”她说,“关键是怎么让现在舒服些。您爸年纪大了,不能一直靠止痛片顶着。”
赵大爷抬头看她,“那你来吧,轻点按。”
张月琴坐到他身边,双手搓热,先从大腿外侧开始,用掌根慢慢往下推。动作不快,一下一下,顺着肌肉走向走。赵大爷一开始绷着身子,呼吸急,过了几分钟,肩膀松了些。
她换了手法,用拇指在膝周几个点轻轻按压,每按一个地方就问一句:“这里疼吗?”
“嗯。”赵大爷点头,“这块最厉害。”
她继续按,节奏稳定。十分钟后,换另一只手做滚法,手腕带动手掌,在股四头肌上来回滚动。她的手指有力,但不猛,动作始终控制在一定的深度。
“感觉怎么样?”她问。
赵大爷动了动腿,“好像……有点热乎气往上走。”
“那是气血开始通了。”她说,“今天先做二十分钟,明天再来一次,连续几天,会慢慢好起来。”
结束时,赵大爷试着站起来,腿还能抖,但比进来时轻松了些。他扶着墙走了两步,没再喊疼。
“行。”他说,“明天我再来。”
第二天一早,张月琴刚打开药箱准备整理药材,就听见外面有人说:“我爸说不用去了,疼得轻了,不想麻烦人。”
是赵大爷的儿子。
她合上药箱,“病还没好全,停了容易反复。我过去看看。”
她提着箱子往赵家走。路上碰到几个村民,有人问:“昨儿真把赵大爷的腿按好了?”
“按了一次,缓了些。”她说。
到了赵家,赵大爷正坐在门槛上晒太阳,见她来,愣了一下。
“我不是说……”
“我知道你想省事。”她说,“可这病像绳子打结,解开一半又系回去,下次更难解。我既然答应治,就得治到底。”
赵大爷没再推辞。
这一回她加了艾叶包热敷。先把布袋在锅里蒸热,取出后放在膝盖上,等温度降一点,再开始推拿。热力渗进去,她的手法也更深了些,重点疏通环跳、阳陵泉这些穴位。
做完一次,赵大爷自己抬了抬腿,“怪了,这回不像之前那么僵。”
“您配合得好。”她说,“以后天冷前就要注意保暖,别碰冷水,别久站久坐。”
第三天她再去,赵大爷已经能拄着拐杖在院子里走一圈。关节的肿消了些,走路时脚跟也能落地。
第四天,她到的时候,看见赵大爷蹲在柴堆旁,正弯腰捡树枝。
“您怎么蹲下了?”她赶紧上前。
“没事。”赵大爷笑了笑,“好久没这么利索了,试试看还能不能弯腰。”
他慢慢站起来,腿没抖,也没扶墙。
“行。”他说,“这回真是好了大半。”
她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过度用力,才放心。
当天下午,她在村口井边遇见几个老人。赵大爷也在,正和人说话。
“……以前觉得小姑娘哪懂这些。”他声音不小,“结果人家手法稳,讲得也清楚。不是瞎按,知道哪条筋连哪块骨。”
旁边的人听着,有人问张月琴:“我这肩膀一到阴天就酸,你能看看吗?”
“可以。”她说,“但每个人情况不一样,得先查清楚原因。”
又有人问:“是不是都要按很久?”
“有的一次就能缓,有的要三四次。”她说,“关键是坚持,别觉得好一点就停下。”
赵大爷插话:“我就差一点没坚持,是她追到我家来的。”
几个人笑了。
傍晚,她回到院子,把今天的记录写进本子。赵大爷的名字下面画了横线,标注:推拿四次,疼痛减轻七成,活动能力恢复,预计两日后可停疗。
药箱放在脚边,她拿出几包提前配好的艾叶粉,装进小布袋,准备明天用。
天边云层变厚,风从南边吹过来,带着湿气。她抬头看了看,把药箱往屋檐下挪了挪,免得淋雨。
远处传来几声狗叫,接着是孩子跑过泥路的脚步声。
她正要起身关门,听见有人喊:“张医生!”
是个女人的声音。
她转过身,看见村东头的老刘媳妇站在院外,手里抱着一个小包袱。
“我婆婆今早起不来,腰疼得直不了身。”她说,“听说你在给赵大爷治腿,能不能……也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