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堂的红烛还燃着半截，烛泪顺着烛台往下淌，像淌了满台的碎红宝石。苏念刚卸下凤冠，发间还沾着点金箔，就见春红端着个描金食盒进来，气鼓鼓地戳着里面的喜糕：“姑娘你看！十四爷把最上面那层蜜饯全挑走了，还说‘男子汉要吃甜的才有力气打异界怪’，我看他就是嘴馋！”
胤宸正帮苏念解玉带，闻言低笑出声：“随他去，库房里还备着两匣子，晚些让御膳房再做就是。” 话刚落，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德全的身影跌跌撞撞闯进来，平时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了半缕，手里的拂尘都歪了：“陛下！苏姑娘！不好了 —— 万岁爷在御书房咳血了！”
满殿的喜气瞬间僵住。苏念刚拿起的茶杯 “当啷” 一声磕在托盘上，茶水溅了指尖，她却没顾上擦，抓起外袍就往外走：“怎么突然咳血？上午不还说精神好了些吗？”
“谁知道呢！” 李德全跟着小跑，喘得话都不利索，“万岁爷非要亲自写东西，不让太监代笔，写着写着就咳起来，帕子上全是血，老奴想叫太医，他还拦着，说先找您二位过去！”
胤禵刚啃完一块喜糕，嘴角还沾着糖霜，闻言也收了玩笑神色，把剩下的半块塞进嘴里嚼着就跟上来：“走，我也去看看 —— 早知道多吃两块垫垫，省得看父皇这样揪心。”
“就知道吃！” 春红在后面瞪他，“皇帝陛下要是有事，你那喜糕咽得下去？”
一行人匆匆赶到御书房，还没进门就闻见股淡淡的血腥味。推门一看，天启帝正趴在御案上，手里还攥着支狼毫笔，笔尖的墨汁顺着纸页往下淌，在明黄色的宣纸上晕开一大片黑渍，像块化不开的阴云。李德全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皇帝的胳膊：“万岁爷，苏姑娘和四王爷来了。”
天启帝慢慢抬起头，脸色白得像张宣纸，嘴唇却透着不正常的红，他咳了两声，指节泛白的手颤巍巍地往案下摸：“密…… 密诏……” 苏念凑过去一看，御案下藏着张折得整齐的黄绸布，边角已经被汗水浸得发皱，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有些地方还被血点染了，正是 “传位于四皇子胤宸，苏念为摄政皇后，辅政” 几个字，末尾的玉玺印倒还清晰。
“这诏……” 皇帝喘着气，把密诏往李德全怀里塞，“你藏好，只给苏念看…… 朕怕…… 怕有人改遗诏……” 李德全赶紧把密诏揣进贴身处，胸口的衣襟瞬间鼓了一块，他还不放心，又用腰带缠了两圈，活像揣了个烫手的红薯。
苏念蹲下身，握住皇帝冰凉的手，指腹能摸到他手背上凸起的血管：“陛下，您先歇着，太医马上就到，有什么话慢慢说。”
“太医来也没用……” 皇帝笑了笑，笑声里带着股气若游丝的沙哑，他另一只手在袖袋里摸了半天，摸出块巴掌大的碎玉，玉上刻着模糊的龙纹，边缘还缺了个角，“这是…… 找封印器的钥匙…… 当年执念师留下的封印镜…… 藏在皇陵…… 用这个能打开……” 碎玉刚递到苏念手里，就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玉缝里还嵌着点陈年的泥垢，像是从哪个旧地方挖出来的。
“异界比黑雾狠……” 皇帝又咳了起来，这次没咳出血，却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你和胤宸…… 多靠守念人…… 别硬拼…… 朕这身体…… 撑不了多久了……”
胤宸站在旁边，眉头拧得能夹死只苍蝇，他刚想说话，就见皇帝摆了摆手：“朕知道你想说什么…… 不用劝…… 朕活了这么大岁数…… 该为天启做最后点事了……” 他看向李德全，眼神突然亮了些，“你跟着朕几十年…… 密诏…… 就交给你了…… 要是朕走了…… 一定亲手给苏念…… 别让任何人碰……”
李德全忙不迭地点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万岁爷您放心！老奴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密诏出半点差错！” 他说着，又往怀里按了按，生怕那密诏长了腿跑了。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是御膳房送参汤来了，小太监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李公公，参汤炖好了，要不要现在呈进来？”
“呈！赶紧呈！” 李德全擦了擦眼角，转身去开门，路过苏念身边时，还小声叮嘱，“苏姑娘，那密诏您可记着，等万岁爷好些了，老奴再给您送来，现在揣在老奴这儿，比揣在任何地方都安全。”
苏念握着手里的碎玉，玉上的龙纹硌得指尖发麻。她抬头看向御案后的皇帝，他已经靠在龙椅上闭了眼，胸口微微起伏，像是睡着了，可那苍白的脸色和嘴角残留的血迹，都在提醒着众人，这位天启的帝王，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胤宸走到苏念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别太担心，父皇心里有数，他不会有事的。” 话虽这么说，他的眼神却没离开皇帝，里面藏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
苏念把碎玉揣进怀里，贴身的衣襟传来一阵凉意。她想起刚才皇帝说的 “封印镜”，想起那枚藏在李德全身上的密诏，突然明白，这位老人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 他咳着血写下的不是遗诏，是给他们对抗异界的最后一道护身符。
外面的参汤送了进来，浓郁的药香驱散了些许血腥味。李德全小心翼翼地给皇帝喂参汤，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件瓷器。苏念看着这一幕，又想起刚才喜堂里胤禵和春红抢喜糕的热闹，心里突然一阵发酸 —— 这宫里的热闹，从来都是给外人看的，真正的风雨，都藏在御书房的这盏孤灯里。
她悄悄退到殿外，晚风一吹，发间的金箔簌簌往下掉。春红赶紧上前帮她拢了拢外袍：“姑娘，天凉，您别在这儿站着，要是冻着了，四王爷又该担心了。”
苏念点点头，却没动。她摸了摸怀里的碎玉，又想起李德全贴身处的密诏，突然觉得这两样东西重得发烫 —— 这是皇帝用性命换来的嘱托，也是天启最后的希望。而她和胤宸，还有所有人，都不能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