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仆妇将将四十来岁,却早已满头华发,泪流满面的跪倒在县衙门口,嘴里期期艾艾的喊着“冤枉”!
在场的谁不是爹生娘养的,看她老态横生、哭的凄惨,无不动容,连忙使人去唤了林窈来。
县衙的正堂尚未修缮完毕,众人手脚麻利的将木屑等收拾干净,请林窈上座,为妇人申冤。
“堂下何人,有何冤屈?”林窈一拍惊堂木,满堂肃静。
陪在老妇身边的是个青衣白衫的书生,手上拿着一纸诉状。
待他呈上来,林窈一目十行的扫过。
具状人陈莲姑,状告周县丞二子周峥然,为富不仁,横行乡里,强霸民妇,辱人丈夫,害人性命!
看到最后仵作尸检,死者孕三月,林窈的瞳孔倏的放大,同时从胸口窜上一股浊气,烧的她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
谋害孕妇,简直猪狗不如!
“传证人!”林窈咬牙切齿道。
陈莲姑的儿媳是被当街掳走的,当时有不少百姓目睹,但是周家势大,没人敢公然和周家作对。
如今得了新县尊做靠山,一个沿街商贩的女儿壮着胆子来了。
她跪在堂下,跪的笔直:“民女杨海棠,家父是春晖街杨家裁衣铺子的杨裁缝。”
“那日我正在楼上绣花,因光线不好就将窗户开了个小缝。”
“突然就听见街边传来了喧嚣声,循着窗缝看去,就见周家二少爷使手下人将那女子掳走了。”
这边证人正在陈词,那边监视林窈的探子将鞋都跑掉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出去吃口面的功夫,二公子做的那些事就被捅到了公堂之上。
眼下已经传唤了证人,再不快些,恐怕自家二少的罪名都要钉死了。
周县丞正在品今年的新茶,看他慌慌张张的进来,忍不住嗤骂出声:“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大白天的如此慌张。”
那探子跑的口干舌燥,这会儿连口润喉茶都没喝上就得了劈头盖脸一顿骂,心里一阵愤愤不平。
想到一家子都要靠着周家过活,这才忍下一腔怒火急声道:“老爷消消气!”
“不是奴才没有规矩,实在是十万火急的大事!”
“陈家那个老虔婆将那件事捅到公堂上去了,林大人已经升堂审理。”
周县丞的面色倏然一冷,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一脚踹到探子心口骂道:“蠢货!”
连忙换了官袍,急声催促马夫赶快一点。
等他到的时候,他府中的侍女已经陈词完毕,那陈家儿媳死时手中又攥着周家二子的玉佩,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已经可以结案了。
周家二子早早就被迟铁牛从青楼提了来,手上捆着麻绳扔在地上。
周老二在家从小千娇百宠的长大,况且周家就是这富源县的土皇帝,即便是杀了人他老子也能帮他掩着。
是以即便被绑了,这会儿还在不依不饶的叫嚣:“敢和我周家作对,你们这些贱民就等着血溅街头吧,到时候男子通通发配边疆充军,女子充妓!”
他嘴边挂着狞笑,显然并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放完狠话,眼神放肆又满是恶意的将林窈上下扫视一遍:“女子为官,简直就是牡鸡司晨,你倒不如跟了我,到时候好好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才是人间极乐!”
周县丞到的时候正好听见他这句狂言,怒发冲冠,猛地一脚踹了过去:“竖子尔敢?”
说罢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下官教子无方,还请大人责罚!”
林窈的眼中一片冷然,扬手将诉状扔到周县丞面前:“周大人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按本朝律例,强夺良家妻女奸占为妻妾者,面黥流放三千里!”
“情节严重者,赐绞刑!”
周县丞以头抢地,嘴里一片苦涩,这次算是臭水沟里翻了船,居然栽到了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娃娃手里。
他从头上取下官帽,整整齐齐的放在一旁:“下官才疏学浅,近日旧疾复发,许多事都觉力不从心,做事疏漏百出,还请县尊大人允本官回家休养。”
这是要用官纱帽来换小儿子的性命了,没想到这周县丞在富源县舞权弄势这么多年竟还有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要是换个天真不知世事的书生,恐就真信了他的鬼话。
这哪里是要用乌纱帽来换儿子的性命,只不过以此拖延。
她要是真当了真,恐怕明年的今日就是她的忌日!
不过这次,周县丞恐要失算了。
她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摸一摸这地头蛇的逆鳞,自然不会只做这么点准备。
时间回到两天前,她以周县丞的名义约了这富源县最大的富商赵福元。
丑时初,林窈正在包间内沏茶,外间一阵脚步声传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走到屏风后,看见是林窈。
赵福元先是一愣,脑中思绪一转瞬间明白原委,又不能直接摔袖走人,只能换上一副谄媚的笑。
“不知县尊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心中却是将今日值班的掌柜骂了个狗血淋头,人都没看清楚就随意递信。
林窈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将桌上的清茶推给他。
“赵员外不必苛责掌柜,我是担心赵员外不肯赏脸,这才借周县丞的私印一用。”
要说这私印从何而来,不得不说,萝卜章还是非常好用的。
赵福元讪笑两声:“县尊哪里的话,您愿意光临福禧源,草民高兴还来不及。”
他略有些肥胖,这会儿已经出了一脑门子的汗,手里握着张真丝帕子,不住的擦着。
对于这位县尊的真实来意,他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揣测。
奈何新来的县令就算再好,她也只留任三年。
周家可是富源县不折不扣的地头蛇,他要是投了林窈,即便碍着林窈的颜面周家现在不敢做什么。
可是等林窈一走,等待他的就是大难临头!
他是个生意人,这点账还是能算明白的。
林窈今日来并不想跟他打太极,只淡淡一句:“这富源县的姓周家盘踞这么久,也该换个姓了不是?”
她说这话时神色如常,就好像说了一句“今日天气真好”一般随意。
赵福元却是被她惊的差点跳起来,喉结上下滚动,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即便汗如雨下,他这会儿也顾不得擦了。
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林窈,似是要确定她话里的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