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们是子时出去掳人的,来回加上审讯招供,时间已经接近寅时初。
天快亮了。
院子里的人都熬了一夜,这会儿全全部都精神奕奕,正摩拳擦掌的等待五更一点城门开启。
“喔喔喔”
一声嘹亮的公鸡鸣叫声打破夜晚的宁静。
逐渐有妇人早起为即将外出的丈夫烹饪早饭,家家户户升起的炊烟彼此相和。
木质的栅栏门被推开,粗布麻衣的汉子无声的汇进早起上工的人流里。
守城的侍卫打着哈欠将越界的男人推开,语气里满是不耐:“让开让开,赶着投胎啊你!”
清晨朦胧的雾气里,两扇巨大的城门缓缓打开。
不远处的浓雾里,突然响起训练有素的马蹄声。
守城的侍卫还来不及反应,就看见一队人马自雾气中缓缓现身,打头的两个侍卫手举木质鎏金的牌子,上书“钦差大臣。”
原本早起还有些犯迷糊的侍卫顿时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
背在身后的手不住的打手势,有机灵的看见立马跑着回去报信了。
自己则是往前几步,屈半膝行礼:“见过钦差大人。”
大清早要赶着进城的都是些讨生活的农家子,哪见过这等大场面,立时呼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免礼。”浑厚又不失威仪的声音从轿中传出。
话音刚落,轿夫便重新启步抬着轿子往城内去了。
守城的侍卫来不及拖延时间,只能内心暗自祈祷先前那报信的侍卫脚程快一点,不然罢了又得吃上司的排头。
可惜他这指望注定是要落空了!
等丌元济得了信,慌里慌张的赶到知府衙门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他从正门进来的时候,眼尖的发现以往守门的侍卫换了人,内院行走的也都变成了生面孔。
他内心警铃大作,面上却佯装不知的迎了上去。
“洪大人远道而来,怎么不提前通知下官一声,下官好提前带人前去迎接。”
他的声音爽朗,仿佛是在嗔怪一个久别重逢的好友。
洪全的胡须抖了抖,嘴里夹枪带棒:“不敢不敢,杭州府的孔子像都被抬到财神庙去了,要是有人提前得了信,我怕有人抬着包拯像在我面前求公道。”
丌元济嘴角的笑意一僵,心里已经将这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面上还不得不佯装成一副忧虑的神色:“也不知到底是谁,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在科举一途上动手脚。”
“下官有罪,监管不力,竟让下面的人在科考一事上捅出这天大的篓子。”
说着就像模像样的跪在下首,一副上愧对天地君亲,下愧对黎民百姓的惭愧模样。
洪全并不将他的装模作样放在眼里,心中不屑。
都是千年的狐狸,跟他在这演什么聊斋呢。
丌元济嘴里不住的恭维着,想从洪全嘴里套话。
没想到这人看着一副大老粗的模样,说话却滴水不漏,每次都能不着痕迹地绕过去。
“大人!”侍卫进来通禀,接着便附在洪全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洪全看了一眼丌元济。
丌元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眼看的心中一跳,他这是发现什么了?
洪全可不管他是如何的心惊肉跳,开口道:
“亓大人,有人在衙门口击鼓鸣冤,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看似询问的语气,实则并未留给丌元济拒绝的余地。
不知怎的,丌元济的右眼突然猛烈的跳动起来。
他下意识的按住疯狂跳动的眼皮,压下心中不祥的预感,这才跟在洪全身后出去。
看见大堂中央跪的笔直的书生,他的脚步微不可见的凝滞一瞬,接着又恢复如常。
可洪全是什么人,早早就将他的异样尽收眼底。
心里嗤笑一声,丌元济这个秦王走狗,以往仗着背后的靠山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恶事,这回看他怎么将他的面皮摘下来扔在地上!
洪全一撩衣摆,大马金刀的坐在《明镜高悬》匾额下方的的案台后。
丌元济落后他两步坐在侧手。
随后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身边的侍从,侍从瞬间了然的退了出去。
只是刚出了大堂,就被两个侍卫一拥而上的堵了嘴,扔在一旁。
别说是报信了,就是只苍蝇也甭想飞出去。
丌元济捏了捏袖口,随后将目光落在跪在大堂中央的章砚澄身上。
他身着粗布麻衣,脸颊干瘦,身上还带着连日奔波的疲累。
可是那双眼睛里却带着熊熊火焰,仿佛能将一切黑暗都照的无所遁形,能将一切不公都焚烧殆尽。
他仿佛又看见了初入仕途的自己。
可惜,一切早就回不去了。
当务之急,是将一切不利于自己的都斩草除根。
整个杭州府都捏在他手中,以往都无往不利,这次也不会有任何意外。
“威武……”水火棍触地的声音响起。
洪全一拍惊堂木,眉眼间满是威严,肃声道:“堂下何人,有何冤屈,速速从实招来!”
章砚澄跪在堂下,身姿挺直,就像一棵暴雨中仍屹立不倒的青竹。
他端端正正的行了个大礼,这才将状纸递上,开口道:“草民章砚澄,杭州临安人氏……”
他说的详实,洪全听罢便命人传赵世豪。
谁知衙役却带回来一个噩耗,那赵世豪早在数日前就丢了性命,众目睽睽之下死于马上风。
无法,洪全只能让人将赵家其他人带了过来。
赵氏夫妇年过半百才终于得了个老来子,自然千娇百宠,谁知年纪轻轻就丧了性命,对两人的打击极大。
老两口互相搀扶着从门外进来,头发花白脚步踉跄,仿佛一夜之间便老了数十岁。
看清楚大堂中央跪着的年轻人是谁,赵母的眼里顿时带上浓重的恨意。
她松开赵父,朝章砚澄扑了过去,嘴里凄厉的喊着:“你还我儿命来!”
身边的衙役及时将她拦下,她的手脚在空中卖力的扑腾着,眼中带着恨不得生啖其肉的嗜血光芒。
直到洪全一拍惊堂木,赵母才终于安分下来。
和赵父两人跪在地上,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