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吃的多，就有人吃的少。
陆四婶家这段日子很煎熬。
本来规划的好好的，一点点试探，闹起来也不怕。
文有陆四婶撒泼陆四叔装傻，武有家里一群儿子和长成的半大小子，能把二哥家的家当慢慢的给磨下来。
谁知道没成功不说，还惹了一身腥。
躺床上的病秧子又爬起来了，还好死不死的被山神眷顾。
认真盘算后感觉斗不过，陆四叔干脆利落地认怂，该赔就赔，该磕就磕，一点儿不含糊。
但因为赔的多了，自家人就吃的少了。
家里的好传统也落到了陆四婶头上，她不能再仗着年纪大，谋取以前的“一点点”好处，要跟其他媳妇孙女一样，把吃的都省给男人。
“记住，你们爹丢这么大脸，都是为你们几个！”
陆四婶还记得出门时对几个儿子的叮嘱，当即扬起笑脸，在二嫂一家人诧异的目光中提着篮子进了屋。
“这不是昨天家里老五家的生了，得个大胖小子。
正好阿鸣也是今年成亲，在家排五，我们两口子就想着煮些鸡蛋，让阿鸣两口子也沾沾喜气，明年家里添几个大胖小子。”
陆四婶一边说，一边掀开挎着的篮子，里面是十来个红皮鸡蛋，还带着些许水汽。
她这话说的漂亮极了，祝福虽然言不由衷，但也是好话，不过因为比以前瘦了太多，脸上的假笑太明显。
像个伪人一样……
陆老太撇撇嘴，不想搭理她，但又想接过那篮子鸡蛋。
这是该拿的！
家里两个大家长没开口，其余人也没说话，方才还热闹的氛围安静了下来。
“四婶子是对着数煮的吧？这我们怎么敢吃，别是想把我们家人都放倒吧？”
接到陆鸣眼神的云澈当仁不让，笑吟吟地插刀子。
陆家四个妯娌加上几个大点儿的女孩闻言暗暗咂舌：果然，还得是她！
四婶子赖好歹占个长辈名头，跟家里公婆同辈，过来送个喜蛋，老五家的这么大剌剌的说人家没安好心，想投毒。
这话也就她敢说了。
陆老头和陆老太两口子本来觉得小儿媳有点没规矩，长辈没开口，她就跳出来接话。
但听完之后，两口子心里不满顿时化作狐疑，看这弟媳妇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陆四婶此时亦是瞪大了眼睛，嘴巴一张一合，感觉要冤死了，可转念想又觉得亏。
对啊！怎么早没想到这招呢？
恶念一闪而过，但早已不是能下手的时候。
眼下的陆四婶只感觉百口莫辩。
“他二伯二伯娘，你们……你们也这样想？你们家媳妇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四婶子哆嗦着嘴唇，连拉关系显亲近的二哥二嫂也不喊了，抬出长辈的身份，又委屈又愤怒。
“阿溪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陆老汉幽幽吐出一句话，转身去拆烟叶填烟袋去了。
“是啊，他婶子这鸡蛋还是拿回去自己吃吧，对着数也太吓人了，大过年的。”
陆老太也开了口，不过是逐客令。
她现在也不想要这鸡蛋了，怕被毒死。
陆四婶很想扒拉篮子里的鸡蛋说只有大人的数，小孩子没有。
话到嘴边发觉更不妥，小孩子死不死当然无所谓，没必要浪费一个鸡蛋。
“要哭你忍着出去哭啊，别在我们家哭，你要是哭出来，我就去你家门口用脖子荡秋千。”
云澈看陆四婶眼里泛泪光，立即严声警告。
大过年的不吉利。
“咳咳咳……”
陆老汉刚点着烟袋吸了一口，差点儿被小儿媳的话呛死。
不过大家都以为他太久没抽了，有点不适应，所以没管他，都在震惊云澈跟陆四婶的对决。
也不能说是对决，应该是吊打。
陆四婶一手挎着篮子，一手捂嘴，眼睛不停眨巴，活像个被恶媳妇刁难的老婆婆。
“走吧走吧，我们还吃饭呢，要饭等我们吃完再说。”
云澈一边说一边上手推，招呼二嫂帮忙把人架出去。
“别想躺下啊，我婆婆你也知道的，你能躺她也能躺。”
陆四婶最后的手段也被挑破，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来之前的心气儿被打击的体无完肤。
看着两个媳妇半架半威胁的把人送出去，屋里的陆老太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
得亏她以后跟老大一家过日子，要是跟老五，不一定会被这个看着和气好说话的媳妇收拾成什么样。
还好还好，已经分出去了。
离得远，不在一个屋檐下。
“行了，快摆饭吧。”
咳了半天无人管的陆老头拍了拍桌子。
屋里的人顿时忙碌起来，已经谢过了陆鸣和云澈，大家高高兴兴的收起礼物开始张罗摆放。
人口多，准备的吃食自然也多。
油汪汪的菜色一看就很香，不过因为缺器具，碗和盘子不够使，只能装了几个大盆，菜有点串味。
虽然往年过年盘子碟子也紧张，但今年遭了流民，连碗都不够用了。
云澈和二嫂关门回来，陆鸣正笑眯眯招呼他过去，他们两口子用一个盘子。
“别急着吃，还有饺子呢，每人八个。”
陆大嫂拿着抄子把捞出来的饺子重新过了一遍热汤，白白胖胖的饺子蒸腾着水汽被端上桌。
新打的桌子虽然粗糙，但还算结实。
大人们有个坐，小孩子就只能围桌子站着吃，尽管如此，大家脸上溢出的笑也无比幸福。
今年遭灾，吃的比往年都还好点。
怎么能不高兴呢。
“你往后说话忌讳点，什么脖子荡秋千的，那是什么好话？”
陆老太和大儿媳分着饺子，小声敲打小儿媳，又顺便瞪了一眼满眼只有他媳妇儿的小儿子。
“对，应该说让她在她家门口荡秋千。”
陆鸣也赞同老娘的话，用脖子荡秋千应该让四婶子自己荡，他媳妇儿这么好，可不能玩那个。
“啪！”
陆老太朝他脖子上拍了一巴掌：“没大没小的，阿溪都是跟你学坏了。”
屋里嗡地响起哄笑，一家人顿时热闹起来。
小孩子也慢慢加大了声音说话，发觉不会被大人责怪后，吵吵嚷嚷的，在夜风中传出很远。
连云峰的春天，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