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三点整。
没有人过来。
三点零五分。
依旧没有。
周薇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难道对方察觉了？还是改变了计划？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个穿着图书馆工作人员制服、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男人，推着一辆装满书籍的推车，缓缓从她桌旁经过。
在经过她身边的瞬间，男人似乎脚下绊了一下，手一松，推车上的几本书哗啦一声散落在地，正好有几本滑到了周薇的脚边。
“对不起，对不起！”男人连忙道歉，蹲下身去捡书。
周薇的心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也弯腰想去帮忙。
就在她低头的刹那，那个男人以极快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将一个小小的、折叠起来的纸条，塞进了她因为弯腰而微微张开的西装外套口袋里！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
男人捡起书，歉意地对她点了点头，推着车快步离开了，消失在书架深处。
周薇僵在原地，感觉口袋那里像揣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她没有立刻去拿纸条，而是强迫自己冷静，继续在座位上坐了几分钟，确认没有人再接近后，才起身，像普通读者一样，走向洗手间。
进入隔间，锁上门。她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纸条。
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宋体字：
【想知道“先生”是谁吗？今晚十点，城南废弃纺织厂，b区仓库。用你手里的东西，换陈明的命。只准你一个人来。】
“手里的东西”？指的是什么？是警方已经掌握的那些证据？还是……对方以为她手里还有别的？
周薇的脑子飞快转动。对方的目标，果然还是她！他们想把她引到更偏僻、更容易控制的地方！
她看着纸条，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
很好。
她将纸条撕碎，冲进马桶。
然后，她按动了那个紧急求救按钮。
几分钟后，女警焦急的声音在隔间外响起：“周小姐？你没事吧？”
周薇打开门，脸色苍白（这次不是装的），将发生的事情（除了她关闭定位和独自冒险的意图）低声告诉了女警。
女警脸色大变，立刻通知了外面的赵伟。
很快，整个图书馆被秘密控制。那个“工作人员”如同蒸发，没有找到任何踪迹。对方显然对这里的环境极为熟悉，并且有周密的撤离计划。
回到安全住所，赵伟的脸色铁青。
“胡闹！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他第一次对周薇发了火，“万一他们不是塞纸条，而是直接动手呢？！”
周薇低着头，没有辩解。她知道赵伟是担心她。
“对不起，赵队长。但我认为，这是一个机会。”她抬起头，“他们主动联系了，并且提出了交易地点。这说明，陈律师可能真的在他们手上，而且，他们很想要我手里的‘东西’。”
“什么东西？”赵伟皱眉。
“我不知道。但他们似乎认定我手里有他们需要的东西。”周薇分析道，“可能是他们认为陈律师还告诉了我别的秘密，或者……是别的什么我们还没注意到的东西。”
赵伟沉默了片刻，怒火渐渐被冷静取代。他不得不承认，周薇的这次“冒险”，虽然鲁莽，却确实撕开了一道口子。
“城南废弃纺织厂……”他沉吟着，“那里地形复杂，确实是个‘交易’的好地方。”
他看向周薇，眼神锐利：“你打算怎么做？”
“将计就计。”周薇毫不犹豫，“我去。你们提前布控。这次，我们不能再让他跑了。”
夜色如墨，城南废弃纺织厂像一头匍匐在荒草中的沉默巨兽。断壁残垣在惨白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夜风穿过破碎的窗洞，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周薇独自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杂草丛生的小路上，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伪造的、看起来像存储设备的小盒子。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微型耳机里传来赵伟低沉而稳定的声音：
“周薇，保持冷静。我们的人已经全部就位，狙击手覆盖了所有制高点。按照计划，进入b区仓库后，尽量拖延时间，确认陈明位置和安全。一旦确认，或者遇到危险，立刻发出信号。”
“明白。”周薇轻声回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决绝。
她推开b区仓库那扇锈迹斑斑、虚掩着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仓库内部空旷而黑暗，只有远处角落里，一点微弱的手电筒光晕在晃动，映出几个模糊的人影。
周薇深吸一口气，朝着光亮处走去。
随着距离拉近，她看清了那里的情况。
陈明律师被反绑着双手，跪在地上，嘴上贴着胶带，头无力地垂着，生死不知。他的旁边，站着两个穿着黑色作战服、蒙着脸、手持武器的男人。而站在最前面，背对着光，让她看不清面容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身形挺拔的男人。
就是他吗？“先生”？
周薇的心跳漏了一拍。
“东西带来了吗？”风衣男开口了，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带着一种电子合成的、非人的冰冷。
周薇停下脚步，举起手中的小盒子：“带来了。陈律师呢？我要确认他还活着。”
风衣男示意了一下。旁边一个蒙面人粗暴地扯掉陈明嘴上的胶带，用枪口戳了戳他的脑袋。
陈明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虚弱地抬起头。当他看到周薇时，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混杂着惊讶、恐惧和一丝……哀求的神色。
他还活着！
“放了他。”周薇强作镇定，“东西给你们。”
“先把东西扔过来。”风衣男命令道。
周薇犹豫了一下。她知道盒子里是空的，一旦交出去，对方立刻就会察觉。
“我怎么知道你们拿到东西后不会反悔？”她试图拖延。
风衣男似乎低笑了一声，那电子合成音显得格外诡异：“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他话音刚落，周薇敏锐地听到耳机里传来赵伟急促的声音：“周薇！不对劲！热成像显示仓库外围有多个快速移动的热源！他们在包围我们！快撤！”
中计了！对方的目标根本不是交易，而是……将她和前来布控的警方，一网打尽？！
就在周薇脸色骤变的瞬间！
“砰！砰！砰！”
仓库外，枪声毫无预兆地爆响！密集得如同爆豆！
仓库内的两个蒙面人立刻举枪朝着周薇的方向射击！子弹打在周薇身旁的水泥柱和废弃机器上，溅起一串串火星！
“找掩护！”赵伟在耳机里大吼。
周薇几乎是本能地扑向旁边一堆废弃的纺织原料后面！子弹追着她的脚步，打得棉絮纷飞！
“行动！行动！强攻！”赵伟的吼声和外面更激烈的交火声混成一片！
仓库内，风衣男冷冷地看了一眼混乱的场面，似乎并不意外。他并没有参与攻击周薇，而是迅速转身，朝着仓库另一个方向的黑暗出口退去！那两个蒙面人也一边火力压制，一边紧随其后！
他们要跑！
“‘先生’要跑！”周薇对着麦克风尖叫！
“拦住他！”赵伟的声音因为愤怒和焦急而变形！
仓库大门被从外面猛地撞开，数名特警队员冲了进来，与殿后的蒙面人激烈交火！
周薇躲在掩体后，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看到那个风衣男的背影即将消失在黑暗的出口处！
不能让他跑！绝对不能！
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涌上来的勇气，让她猛地从掩体后探出身！她手里没有武器，只有那瓶防狼喷雾！
她朝着风衣男的背影，用尽全身力气将喷雾喷了出去！
带着刺激性气味的液体在空中形成一片雾障！
风衣男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干扰激怒，他猛地回头——
虽然光线昏暗，虽然隔着一段距离，虽然他还戴着遮掩……
但在那惊鸿一瞥间，周薇看到了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深邃，冰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掌控一切的漠然，以及……一丝被她这微不足道的反抗所挑起的、极其细微的……玩味？
不是她想象中的凶残暴戾，而是一种更令人胆寒的、如同看着蝼蚁挣扎般的平静。
就这一眼！
风衣男没有任何停留，迅速消失在黑暗的出口处。殿后的蒙面人也且战且退，跟着消失了。
激烈的交火还在继续，但目标已经失去。
特警队员迅速控制了仓库内部，解救了奄奄一息的陈明律师。
周薇瘫坐在冰冷的、布满灰尘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防狼喷雾罐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
赵伟冲了进来，快步跑到她身边：“周薇！你没事吧？”
周薇抬起头，看着赵伟焦急的脸，又看向那个风衣男消失的黑暗出口，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双冰冷的、带着玩味眼神的眼睛。
她缓缓摇了摇头，声音因为后怕和某种奇异的兴奋而微微发抖：
“我没事……但是，赵队长……”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和确定。
“我看到他的眼睛了。”
“我记住他了。”
城南废弃纺织厂的枪声和爆炸声，像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本就因周薇公开指控而暗流涌动的城市里，激起了更大的波澜。新闻头条用上了“激烈交火”、“悍匪逃脱”、“惊心动魄”等字眼，配上周薇被特警护送离开现场时苍白而坚定的侧影，将舆论的关注度推向了新的高潮。
官方通报语焉不详，只提及警方在一次针对重要线索的抓捕行动中与武装分子发生交火，击毙击伤数人，但主要目标逃脱，一名重要人质被成功解救。
陈明律师被秘密送往医院抢救。他伤势很重，失血过多，多处软组织挫伤，加上长期的囚禁和折磨，身体和精神都处于崩溃边缘。在经历了数次手术后，他才勉强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依旧无法进行有效的沟通。
周薇再次回到了最高级别的保护之下。这一次，住所的安保几乎达到了堡垒级别。她很清楚，“先生”集团这次的行动失败，不仅没有除掉她这个心腹大患，反而暴露了更多的力量，甚至让陈明这个关键证人落入了警方手中。他们接下来的报复，只会更加疯狂和不择手段。
但她心中那簇火苗，却因为仓库里那惊鸿一瞥，燃烧得更加旺盛。
那双眼睛。
冰冷，深邃，带着上帝视角般的漠然和一丝被她挑衅而起的玩味。
她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用想象去补充那被遮掩的面容。那不是一张穷凶极恶的脸，她几乎可以肯定。那是一种居于上位、习惯了掌控、将他人视为棋子和蝼蚁的眼神。这种认知，比单纯的凶残更让她感到寒意，也让她更加确定——“先生”绝非常人，他隐藏在社会光鲜的表层之下，拥有着巨大的能量和资源。
警方根据周薇的描述，由顶尖的画像专家进行了多次模拟复原，但得到的画像总是差强人意。眼睛的神韵难以捕捉，而周薇提供的其他面部特征（眉骨、额头轮廓等）又太过模糊。画像被下发到各侦查单位，与所有可能匹配的社会名流、商界巨贾、甚至一些退居幕后的重量级人物进行比对，但进展缓慢，如同大海捞针。
日子在高度紧张和枯燥的等待中度过。周薇配合警方做了无数次笔录，详细描述了仓库里的每一个细节。她也将自己对“先生”身份的判断——基于那眼神给人的感觉——告诉了赵伟。
“他可能就在我们身边，甚至……在某些场合，我们可能见过他。”周薇对赵伟说，语气沉重，“他熟悉城市的运作，能调动庞大的资源，能策划如此精密的行动……他不是一个躲在阴影里的黑帮头子，他更可能是一个……穿着西装，出现在财经新闻或者慈善晚宴上的人。”
赵伟沉默地听着，脸色凝重。他何尝没有这种猜测？只是，没有证据的猜测，在纪律部队里，是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