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火急火燎地将宋建林再次送进县医院,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之前负责的医生。
那医生一看又是宋建林,再看他那副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模样,眉头立刻皱成了疙瘩,语气带着明显的责备:
“怎么又是他?上次出院千叮万嘱,头部受伤最忌情绪激动和提前出院,这才几天?怎么搞成这个样子送回来了?”
宋国文连忙上前,又是愧疚又是焦急地解释:“医生,对不起!是我不好……我爹他是受了刺激,一下子没抗住,就晕过去了……”
医生叹了口气,也顾不上再多说,立刻指挥护士将人推进急救室进行检查和抢救。
宋和平和宋国涛等人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
一番紧张的救治后,急救室的门开了。
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神色依旧凝重,但对等在外面的几人说道:“人暂时醒过来了。但是,情况很不稳定,失血严重,头部伤势有加重的迹象,加上急火攻心,身体非常虚弱。必须绝对卧床静养,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
几人连忙道谢,跟着护士进了病房。
病床上,宋建林果然睁开了眼睛。
但他眼神空洞,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惨白的顶棚,没有任何焦点。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哭嚎咒骂,甚至连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只有眼泪,无声地从他眼角滑落,迅速浸湿了枕套。
宋国文看着父亲这副模样,心像被针扎一样疼,他哽咽着上前,轻声呼唤:“爹……爹你感觉怎么样?”
宋建林像是没听见,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默默地流泪,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隔绝了。
宋国涛看着病床上如同失了魂般默默流泪的宋建林,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宋和平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和平,这里就先交给你了。毕竟是亲兄弟,这时候...唉,多照看着点吧。村里还有一堆事,我得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再找人叫我。”
宋和平点了点头:“我知道,大队长,麻烦你了。这边我看着。”
送走了大队长,宋和平转身往回走,准备去病房守着。路过缴费窗口时,却看见宋国文正捏着钱,小心翼翼地在数着交给里面的工作人员。
宋和平脚步顿了顿,走过去,低声问了一句:“钱够吗?不够我这里还有一点。”
宋国文闻声转过头,看到是大伯,连忙点头,语气里带着感激和后怕:“够的,大伯!多亏了大伯母!”
他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刚才在车上,我爹眼看着就不行了,气息弱得都快摸不着了,我把大伯母给的那瓶药喂下去之后,没多大一会儿,我爹的脉搏就强了一些,脸色也没那么吓人了。大伯,真的,要不是大伯母那瓶救命的药和这五十块钱,我爹…他恐怕真撑不到医院!”
他说着,眼圈又红了,朝着宋和平深深地鞠了一躬。
宋和平听着侄子的话,心里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
他没想到张英英会出手,既感激妻子在这关键时刻的深明大义和出手相助,又对自家这摊子烂事再次将她牵扯进来感到无比的愧疚。
他伸手扶住宋国文,声音沙哑:“行了,别鞠了。人没事就好,先把眼前这关过去再说吧。”
他帮着宋国文办完了缴费手续,叔侄二人沉默地走回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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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院子旁看热闹的邻里渐渐散了,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刘氏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惶惶然如同惊弓之鸟,她一抬眼看见正要转身离开的张英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猛地扑上去,一把死死攥住了张英英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英英……英英你别走……娘这心里……心里怕啊……” 刘氏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惊恐和无助,她语无伦次地絮叨着,“家里这几个都不成器……这是要了我的老命啊……”
张英英被她拽得一个趔趄,手腕上传来清晰的痛感。
刘氏这老太婆疯了吧?她俩看上去像是可以交心的关系吗?
她眉头拧紧,心底那股压抑已久的厌恶和烦躁再也抑制不住。
她猛地用力,毫不留情地甩开了刘氏的手,力道之大,让刘氏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
张英英站定,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老太婆,脸上没有半分同情,只有嘲讽和毫不掩饰的嫌恶:
“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剖开刘氏最不愿面对的现实,“婆婆,你自己扪心自问,今天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一手造下的孽吗?”
她逼近一步,目光锐利如锥,直刺刘氏眼底:“你和公公要是当初能一碗水端平,不那么偏心眼地把老二一家惯得无法无天,能养出宋建业那种货色?能养出宋国俊和宋家俊这种祸害?”
刘氏被她问得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发不出声音。
张英英却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继续道:“这次的事,根源也在你!要不是你没事瞎搅合,非要打着卖孙女换彩礼的算盘,能把家里搅和成这样?能把宋老三一家害得这么惨?宋建林现在在医院生死不知,国武在省城医院这么久了都没回来,想来情况应该很严重,这一切,可都是你惹出来的。”
她顿了顿,看着刘氏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且等着吧!等李招娣从省城回来,我看你怎么跟她交代,看她会不会跟你闹个天翻地覆。”
说完这最后一句,张英英不再多看刘氏一眼,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染上晦气。
张英英背影消失在院门口,像最后一丝光线被抽走,刘氏僵在原地,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被甩开时的刺痛。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个人。
浑浊的眼泪顺着她布满皱纹的脸颊滚落下来,滴在满是尘土的地上,洇开小小的深色痕迹。
为什么……为什么都说是她的错?
她茫然地望着空无一人的院门,心里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和不解。
她做什么了? 她不过就是想给家俊那孩子说门亲事,让他成了家,好给老二把门户撑起来啊。
老二打小就聪明,比老大机灵,比老三活络,是她几个儿子里最出挑的,她多疼他一点,多为他那一房打算一点,有什么错?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头子在世的时候,不也是默认的吗? 她仿佛找到了依仗,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那时候家里有什么好的,不都是紧着老二先来?老头子不也没说什么?怎么现在所有人都来指责她?
谁又能想到他们会闯下这么大的祸?
没有人理解她的苦心,没有人记得她这些年的付出,所有人都只看到了眼前的惨状,就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她一个人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