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英把盛好的稀饭推到秀琴面前:“还没试,怎么知道考不上?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你想考,爸妈就支持你。”
宋和平也回过神来,把那个肉包子放到秀琴碗里,声音浑厚:“你妈说得对。想读书是好事,爸支持。”
秀琴看着碗里的包子,又看看神色坚定的父母,眼圈微微发红,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拖拉机“突突”地驶近村口,车斗里的张英英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路边树下的三个人。
刘氏和李招娣,还有一个穿着藏蓝色斜襟罩衫、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中年妇女。
那妇女侧着脸,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手里还捏着条红手绢,不是前世那个专给人说媒拉纤、一张巧嘴能把黑说成白的周媒婆又是谁?
张英英的心猛地一沉,像被冰水浸过。
前世那些不堪回首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
就是这个人,收了刘氏和王翠花的好处,巧舌如簧地将她的大女儿秀琴推进了孙胜利那个火坑,之后几个女儿的婚事,也或多或少有她穿梭的身影,都是为了那笔丰厚的谢媒钱,根本不管对方是人是鬼!
她怎么又来了?
一股寒意夹杂着怒火从心底窜起。
这一世,她严防死守,早早分家,与老宅划清界限,没想到这些人还是阴魂不散!
她们怎么敢?怎么还敢把主意打到她的孩子们身上?真当她是死的吗?
张英英的眼神瞬间冷厉如刀,死死钉在那三人身上,周身的气息都变得危险起来。
她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将依偎在她身边的秀琴和秀棋更紧地揽了揽。
谁敢动她的女儿,她就让谁过不下去。
坐在她对面的宋和平,反应更为直接。
他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周媒婆,那张前世间接害了他几个女儿的脸,他至死都不会忘。
他的脸色骤然阴沉,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一双粗糙的大手猛地攥成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盯着那三人,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噬人,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又是她,还有娘和老三家的,她们想干什么?
前世女儿们结局像噩梦一样在他眼前闪过,悔恨和愤怒几乎又要冲垮他的理智。
他猛地转头看向张英英,夫妻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警惕和愤怒。
宋和平的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他在心里发誓,这辈子,谁要是再敢把他女儿往火坑里推,不管是谁,就算是刘氏,他宋和平就是拼着被人戳脊梁骨,拼着彻底断绝关系,也绝不让前世的悲剧重演。
拖拉机缓缓驶过那三人身边,周媒婆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正好对上宋和平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和张英英冰冷审视的眼神。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下意识地用红手绢扇了扇风。
刘氏和李招娣也看到了车上的大房一家,刘氏脸上那谄媚的笑容立刻收敛了些,眼神闪烁,带着点心虚和不安。
李招娣则撇了撇嘴,把头扭到一边。
拖拉机没有停留,径直朝着村东头开去。
周媒婆捏着红手绢,朝拖拉机消失的方向努了努嘴,脸上带着洞察世故的精明:“老姐姐,这是你家老大一家吧?日子是越过越红火了啊,这一家人看着真精神!”
刘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表情。
她重重叹了口气,像是要把心里的憋闷都吐出来:“红火有啥用?那是人家的日子,我这把老骨头,如今就操心我老二家那几个苦命的娃……”
李招娣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插嘴:“娘,您又来了!家里米缸都快见底了,还整天惦记着二哥家那摊子事。”
刘氏像是被戳到了痛处,猛地拔高声音:“我不惦记谁惦记?建业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现在人在外面,家俊都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了,连个说亲的都没有!整天和强俊在外面打零工,饥一顿饱一顿,我这心里跟油煎似的。”
她说着,眼圈就红了,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胸口,“老头子走了,就剩我……我不能看着建业的根就这么耽搁下去啊。”
李招娣撇撇嘴,小声嘀咕:“那也不能……”
“不能啥?”刘氏猛地转向她,眼神带着执拗,“红红那身子骨,是指望不上了,哪个肯要?现在就看秀秀了!”
她目光热切地看向周媒婆,“他周婶,你见识广,人脉多,可得帮我们秀秀寻摸个好人家。聘礼……聘礼我们不多要,只要能帮衬着把她哥哥家俊的婚事张罗起来就成!秀秀那孩子,模样周正,性子也软和,是个能过日子的。”
周媒婆眼珠转了转,手里捏着红手绢轻轻拍打着掌心,拖长了调子:“哎呦,老姐姐,你这可是给我出难题哟。现在这年头,谁家娶媳妇不掂量掂量?指着聘礼贴补兄弟……这价钱,可不好谈呐。”
她嘴上说着难,眼睛里却闪着算计的光,显然已经在心里盘算开哪几家有合适的目标了。
李招娣听着,心里虽然不满婆婆要把聘礼都贴给二房,但转念一想,要是真能把宋秀秀嫁出去,不但家里少了一张吃饭的嘴,说不定还能落点好处,便也缓和了语气帮腔:“周婶您多费心,要是真成了,谢媒钱肯定少不了您的。”
刘氏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仿佛已经看到了用孙女宋秀秀的聘礼,风风光光地给孙子宋家俊娶回一门媳妇的场景。
至于宋秀秀嫁过去会不会受委屈?
在她心里,为了她最疼爱的二儿子这一房的香火延续,孙女的幸福是可以牺牲的,哪怕是老二家的闺女。
其实刘氏最开始打的是秀琴和秀棋的主意,她眯着有些浑浊的老眼,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刚才看到的画面。
秀琴那丫头,身条抽高了,眉眼长开了,活脱脱就是当年张英英刚嫁到河湾村时的模样,甚至更水灵!
还有秀棋,也是个顶个的俊俏。
老大家这几个丫头,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一个个皮肤白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头发乌黑油亮,嘴唇不点自朱,就算穿着最普通的灰布衣裳,站在人堆里也扎眼得很。
更别提她们还都读书识字。
刘氏可是听村里人嚼过舌根,说秀琴、秀棋在学校里成绩顶呱呱,是考大学的苗子。
这要是能由着她这个奶奶做主,把秀琴或者秀棋嫁出去,就凭这模样、这学问,那彩礼钱还不得像流水一样涌进她老宋家?
到时候,别说家俊的婚事,就连强俊和胜俊娶媳妇的钱都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