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的飞快,张英英去镇上邮局给爹娘寄信,刚走到供销社附近,就听见几个妇女聚在巷口议论,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听说了没?韩家那个……生了!”
“生了?男的女的?”
“是个小子!可人没了!”
“啥叫没了?”
“跑了!刚生完孩子没两天,月子都没坐,趁黑收拾东西跑了!韩家现在乱成一锅粥,孩子嗷嗷哭,婆婆骂街,男人蹲在门口不吭声。”
张英英脚步微微一顿,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一凛。
罗美晴跑了?在这个节骨眼上?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耳朵却仔细捕捉着零碎的信息。
“公安都去家里查几趟了……”
“说是本来等着她生完就带走调查的,唉,这下可好,连亲骨肉都不要了。”
“找呗,车站、招待所都查了,没影儿!一个大活人,还能飞了不成?”
张英英取出纸笔将罗美晴生完孩子跑了以及蒋小玉至今下落不明的事情告知父母,和之前的信一起投进邮筒,转身离开。
走在回村的土路上,她的眉头渐渐蹙起。
罗美晴这一跑,太决绝,也太蹊跷。
刚生完孩子,身体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她能跑到哪里去?靠她自己,恐怕连镇子都出不去。
联想到至今下落不明、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的蒋小玉,张英英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会不会有人接应?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里。
而且,接应的人手段相当高明,能在公安已经开始排查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个刚生产的产妇弄走。
这绝不是普通人家能做到的。
蒋小玉她到底躲在哪里?
罗富桂盘踞多年,树大根深,党羽遍布。
就算军部雷厉风行,抓了一批核心人物,难道就能保证没有漏网之鱼?
那些潜藏得更深的、表面上或许与罗富桂关系不那么密切,甚至可能早早切割。
而蒋小玉,作为罗富桂多年的情妇,她手里很可能就握着一些人的把柄,或者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通道和人脉关系。
在罗富桂这棵大树倒下后,这些“余孽”自身难保,想要隐匿行踪,而蒋小玉,或许正是一个能帮助他们、或者与他们互相利用的关键人物。
接应罗美晴的,很可能就是这样的漏网之鱼。
他们有能力,也有动机。
帮助蒋小玉母女逃脱,既是还人情,也可能是在清除潜在的、会牵连到自己的知情人。
毕竟,蒋小玉和罗美晴活着,对那些还想隐藏起来的人而言,始终是个威胁。
张英英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但这也只是猜测。
她原本以为扳倒了罗富桂,最大的威胁就已经清除。
现在看来,斩草未必除根,那些隐藏在泥土下的根须,依然可能在黑暗中滋长。
思及此,张英英心头那根松弛了没多久的弦又猛地绷紧了。
她立刻找来宋和平,将自己的猜测和担忧细细说了。
宋和平听完,脸色也凝重起来,沉吟片刻道:“是这个理。往后早上我送她们仨去学堂,下学也准时去接。”
第二天开始,河湾村通往小学的土路上,便多了一道风景。每天清晨,宋和平一手牵着秀棋,一手牵着秀书,秀琴则懂事地跟在父亲身侧,父女四人踩着晨露,步行前往学校。
傍晚,无论地里活儿多忙,宋和平总会准时出现在校门口,再将三个女儿一个不少地接回家。
他话语不多,但那双锐利的眼睛总会警觉地扫过沿途的田埂、树林和偶尔路过的陌生面孔。
张英英也没闲着。
她将秀画、秀诗、秀词,连同秀歌都叫到跟前,蹲下身,平视着她们的眼睛,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秀画,你最大,要看好妹妹们。最近外面不太平,可能来了些心术不正的生人。记住娘的话,不能随便跟不认识的人搭话,更不能要他们给的零嘴,或者跟着去任何地方。要是遇到有人想拉你们走,就使劲哭,大声喊‘爹!娘!’,然后拼命往家跑,记住了吗?”
秀画看着娘亲异常严肃的神色,虽不完全明白,还是用力点头:“记住了,妈妈!”
几个小的也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跟着学:“记住啦。”
张英英又特意用几块水果糖“贿赂”了邻里几个常在一起玩的大孩子,请他们平日里玩耍时多帮看着点自家这几个小的,若有生人靠近,赶紧往她家院里报个信。
这样紧张兮兮的日子过了没多久就收到了来自沪市的回信。
张英英捏着那封从沪市来的信,指节微微泛白。
她快速扫过前面的内容,当看到罗美晴与其母蒋小玉已于沪市落网一行字时,一直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
信上,张父心有余悸地写道,前几天夜里,张家老宅进了贼。
那贼人对家里布局颇为熟悉,目标明确地翻找书房,张父起夜的时候正好撞见,把老两口惊得不轻,立刻报了案。
没想到,公安动作极快,没几日就破了案。
抓住的不仅是那个入室的贼人,更顺藤摸瓜,在其落脚点将隐匿多时蒋小玉和正在月子里的罗美晴一举擒获。
张父在信中感叹,原来他们老两口回到沪市,就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果然惊动了潜藏在暗处的“鱼”。
那心腹一直暗中监视张家,企图找到罗富桂一直心心念念的宝贝。
而军部的人更是技高一筹,早就布下天罗地网,只等这些沉不住气的“余孽”自己冒头。
那晚的行动,正是收网的信号。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张英英缓缓折好信纸,长长地、彻底地吁出了一口压在心底许久的浊气。
那对母女,终于彻底落网,缠绕在心头最大的隐忧,此刻烟消云散。
她将信递给一旁目带询问的宋和平。
宋和平快速看完,紧锁多日的眉头也终于舒展,他重重一拍大腿,低声道:“好!抓得好!”
当晚,张英英难得地做了一桌极其丰盛的饭菜,甚至开了一瓶空间里的果酒。
饭桌上,她看着围绕在身边的丈夫和女儿们,脸上露出了全然放松的、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
她对宋和平说:“明天开始,不用再特意接送秀琴她们了。”
宋和平点头,明白威胁已经解除。
她又温柔地摸了摸每个女儿的头,柔声宣布:“没事了,以后秀画可以带着妹妹们去前院和大伙儿一起玩了。”
孩子们虽然不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能感觉到家里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娘亲的笑容也格外明亮,都跟着高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