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巢慈的瞳孔骤然收缩,骇然望向敌军阵前的半空。
在那里,不知何时,悄然屹立着两道身影,仿佛自虚空踏出,与夜色融为一体,却又如此醒目,令人无法忽视。
其中一人,身着朴素的深灰长袍老者,周身散发出的气度却恢弘如海。
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便吸纳了周遭所有的光线与声响,给人一种深不可测,无法撼动之感。
另一人,则是一袭青衫中年,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绝世神剑,凛冽的剑气自然勃发,锐意直冲霄汉,仿佛要将这沉沉夜幕都割裂开来。
正是这二人的同时出手,以凡人难以理解的莫测伟力,轻易掌控,禁锢了那足以将一支军队射成刺猬,焚为灰烬的漫天火箭!
“是梵阴宗宗主梵平!还有...天穹剑冢的大长老昌松!”
身为久镇南疆的将领,木巢慈对元始山周边那些威名赫赫的宗门巨擘了如指掌。
几乎是在看到这两人身影的瞬间,便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心头更是涌起剧烈不安。
这二人修为高深,宛若世外真仙。
更是跺跺脚便能让元始山方圆千里震动的顶级存在,是无数修士仰望敬畏的泰山北斗!
他们本该超然物外,逍遥于天地之间,为何...为何如今竟会同时现身于这凡俗战场?
为何会甘愿臣服于唐尘这个“兵家之主”的走狗?
甚至...亲自充当了大军进攻的急先锋?!
“怎么可能...这等傲立云端的人物,为何会自降身份,归顺唐尘!”
巨大的疑问和荒谬感冲击着木巢慈的心神,让他一时间竟有些恍惚,难以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半空之中,梵平安与昌松二人,对于下方城墙上那道震惊、疑惑、乃至带着一丝愤怒的目光恍若未觉。
他们甚至没有看向那被定住的箭雨。
下一刻,二人极其随意地,同时抬起了手掌。
动作轻描淡写向前微微一推。
砰!!!
一声沉闷却又奇异地响彻了整个战场的巨响,猛然在夜空中炸开!
那被无形之力禁锢在空中,依旧保持着激射姿态的万千箭羽,连同其上熊熊燃烧的火焰,好像被一只绝对力量的恐怖巨手猛地攥住!
然后,狠狠向内一合,碾压,磨碎!
咔嚓!
嗤!
刺耳的碎裂声瞬间取代了箭雨的呼啸!
在所有守军绝望的目光注视下,那密集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火雨,在距离西荒大军头顶不过数十丈的半空中,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寸寸崩裂,节节解体!
坚硬的金属箭镞化作齑粉,韧木制成的箭杆变为飞灰,其上燃烧的火焰甚至连一丝青烟都未能冒出,便彻底消散!
最终,只剩下无数极其细微的粉末和零星几点未能完全湮灭的火星,如同冬日里无力的灰雪,无声无息地从夜空中飘落而下。
曾经致命的攻击,此刻竟变成了一场略显滑稽的“灰雪”。
西荒百万大军的阵型,毫发无伤!
甚至连最前排士兵的步伐都未曾因此而出现丝毫混乱。
这近乎神明的手段,这完全超越了凡人想象极限的一幕,所带来的冲击是毁灭性的。
城头上,所有目睹这一切的守军,无论是久经沙场的老兵还是初上战阵的新丁,无不面色惨白如纸,瞳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彻底的茫然。
他们紧握武器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仿佛血液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信仰、勇气、战意,在这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如同太阳下的冰雪般消融。
“杀——!!!”
就在那漫天灰烬尚未完全落地的刹那,从西荒军阵的最前方,一声冰冷残酷无穷杀意的号令骤然响起!
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喧嚣,传入每一个守城士兵的耳中!
“杀!”
“冲!”
百万大军闻令而动!
积蓄已久的战意和杀气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咚!咚!咚!”
战鼓擂得如同疾风暴雨,不再是节奏,而是纯粹为了制造最大的轰鸣!
“呜!!!呜...呜...”
号角长鸣,凄厉而狂野,不再是警报,而是吹响了毁灭前的序曲。
百万人的呐喊声、脚步声、甲胄碰撞声、兵刃出鞘声...
无数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肉眼几乎可见的,恐怖无比的声浪洪流,狠狠地拍打着全阿州的城墙!
坚固的城墙在这非人的声浪冲击下,仿佛真的在瑟瑟发抖,墙垛上的灰尘簌簌而下。
城内,每一个角落的百姓,都能清晰地听到这喊杀声,无不吓得魂飞魄散,面无人色,蜷缩在角落中瑟瑟发抖,如同末日降临。
总攻!开始了!
木巢慈望着眼前这如同末日降临般的恐怖景象,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死死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彻底烟消云散,一个冰冷而绝望的念头清晰地浮现出来:此战,绝无胜算。
实力的差距,已经悬殊到了令人绝望,令人连反抗之心都难以升起的地步。
这已经不是战争,而是一场注定单向的屠杀。
但是就在这无边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之时,另一种情绪却如同礁石般顽强地升起,并且越来越强烈:那是决绝!
是死志!
是身为守土之将最后的尊严与骄傲!
木巢慈的目光骤然变得无比坚定,其中再无一丝一毫的犹豫与退缩之意。
败局已定,唯死而已!
但即便是死,也要站着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死在守卫的位置上!
他缓缓举起了那用布条死死缠绕在手掌,紧握着伴随他半生战刀的手臂。
冰冷的刀身在下方火海般敌军的映照和城头跳动摇曳的火光勾勒下,反射出凄冷而决绝的光芒。
一股惨烈、磅礴、一往无前的决死气势,从他伤痕累累的躯体中勃然爆发,竟暂时冲散了周遭那令人窒息的绝望氛围。
木巢慈猛地吸了一口气,他发出了此生最为石破天惊的怒吼,声音如濒死雄狮的咆哮,竟然奇迹般地压过了城外百万大军震天的喊杀声。
清晰地敲击在每一个守军心坎上般,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将士们!!!看看你们的身后!那里是全阿州!是我们的家!城中有你们的父母高堂,有你们的妻儿老小!有信赖我等,爱戴我等的全城百姓!!”
“我等身为军人,守土护民,职责所在!”
“今日,敌寇虽众,强者虽多,然我等已无路可退!”
“唯有!守住城门!绝不让敌人踏入我全阿州城池半步!!”
“木家军!”
他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这支他倾注了无数心血,视若生命的队伍的名字。
城墙上下的士兵们,被主帅的决死之气所感染,眼中虽然仍有恐惧,但更多的却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与悲壮。
他们用同样嘶哑,却异常整齐划一的声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回应:
“木家军!在!”
那声音悲壮苍凉,像是佛最后的绝唱。
木巢慈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或恐惧的面孔,缓缓地,一字一句下达了他身为主将的最后一道军令:
“本将今日,向你们下达最后一次军令:死战不退!!!”
“遵命!将军!死战!死战!死战!!!”
守军们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怒吼声浪甚至短暂地盖过了城外的喊杀。
城内的七万大军,面对铺天盖地强者如云的百万敌军,明知必死,此刻竟被激发出了血气凶性,纷纷视死如归,发出了震天的咆哮。
悲壮的气氛弥漫全城。
现实的差距并不会因为勇气和决心而有丝毫改变。
七万对百万,普通军队对拥有十几名陆地神仙,数十大宗师,数百宗师的恐怖力量军队,这注定是一场力量悬殊到极致的死战。
一场从开始就注定毫无悬念的必败之战。
在梵平,昌松以及随后升空的十余名宗门强者,皆是陆地神仙或大宗师巅峰境的带领下。
西荒大军的顶尖战力,如虎入羊群,率先对城墙发动了毁灭性的打击。
他们根本无需云梯,直接御空飞行瞬间砸落城头!
守军的小六子,那个刚才还在打瞌睡的年轻士兵,脸色惨白如纸,握着刀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双腿如同筛糠般颤抖。
但当他看到一名弟兄被梵平随手弹出的一道气劲打得四分五裂时。
不知从哪里涌起一股血气,发出一声带着哭腔却异常尖锐的嘶吼,竟然举起了手中的刀,踉踉跄跄地朝着梵平安冲去!
这是一场军事力量的碾压,更是一场个人实力维度上的无情屠戮。
小六子的刀甚至还没来得及举过头顶,梵平安仅仅是淡漠地朝他这个方向随意挥了一下袍袖。
一股无形巨力瞬间降临,小六子甚至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一声,整个人就被无形的气息砸中,砰然一声,当场解体,化为漫天血雾碎肉!
那位想着明日要把媳妇缝制的兽皮大衣带来的老兵,目睹此景,发出野兽般的哀嚎,挺起长枪,凝聚了毕生修为,如同扑火的飞蛾,怒吼着刺向刚刚落地的昌松。
昌松看都未看他一眼,只是随手向下一按,就像是在抹去一粒灰尘。
一股恐怖压力瞬间从天而降,老兵只觉得头顶有一座大山砸落,哼都未哼一声,坚固的头盔连同其下的天灵盖便被硬生生压得粉碎!
此招为昌松的“仙人抚顶”!
一位年轻的小将,身着千夫长盔甲,武艺已达一品武者之境,原本下个月就要迎娶心爱的姑娘。
他亲眼看着待他如子的老兵惨死,悲愤欲绝,狂吼着飞身而起,手中长剑绽放出生命中最璀璨的光华,人剑合一,刺向一位正在操控飞剑肆意屠戮的原宗门长老。
那长老冷笑一声,剑诀一变。
空中穿梭如电的飞剑骤然发出一声尖啸,速度暴涨!
如同一条毒蛇,瞬间在那年轻将军身上连续洞穿了七个来回!
年轻将军重重摔落在地,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的战甲。
他艰难颤抖着从贴身的胸口处,掏出一方绣着鸳鸯的略显陈旧的粉色手帕,那是未婚妻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他紧紧攥着手帕,贴在胸口,望着烽火连天的夜空,嘴角竟缓缓扯出一丝温柔而眷恋的微笑,随即眼神涣散,含笑而终。
昌松如入无人之境,一路从城墙头杀到城墙之下。
他甚至无需动用全部实力,单手虚按,磅礴的真气便化作无形力场,将前方悍不畏死,扑杀而来的数以千计的守军士兵牢牢禁锢!
另一只手则运足真气,隔空一掌,遥遥印向那厚重无比的巨大城门!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那需要巨木冲车反复撞击才能撼动的包铁城门,如同纸糊的一般,在那隔空掌力之下,轰然炸裂化作无数碎片。
城门破开!
“城门已破!全军冲锋!!”
“杀进去!”
等候多时的西荒大军,如同决堤洪水,发出了更加狂野的欢呼和呐喊,顺着破开的城门,向着全阿州城内疯狂涌入!
在绝对碾压的战争优势下,尤其是在经历了长途跋涉和初战的刺激后,很容易激发出人类内心深处最原始、最野蛮、最疯狂的杀戮与破坏欲望。
很不幸,全阿州这七万英勇但弱小的守军,成了西荒大军北伐途中,第一个用来宣泄这种恐怖战争欲望的对象。
杀戮,开始朝着失控的边缘滑去。
木巢慈身为大宗师境强者,实力本就不凡,在乱军之中左冲右突,刀下已然斩杀了数十名西荒士卒。
但在陆地神仙面前,他这点修为,显得是多么的可笑和微不足道。
他与梵平的一次短暂正面冲撞,结果毫无悬念。
他甚至没能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只觉一道无法形容的巨力伴随着刺骨寒意掠过,左臂便齐肩而断。
右手紧握战刀的木巢慈,瞬间清醒地意识到,与这些宗门顶尖强者拼杀毫无意义,只是徒劳送死。
反正今日难逃一死,倒不如趁着最后的时间,多斩杀一些敌人的普通士卒,为麾下儿郎们略微报仇。
也为这座城池尽可能多地减少一些入侵者!
念及于此,木巢慈猛地转身,放弃了城墙段,如同疯虎般主动冲入下方已经涌入城内,正在不断扩大战果的西荒大军的阵地之中。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了距离他最近,被重重保护着的一面巨大的,迎风招展的玄色龙旗!
那是西荒中军的标志,也是大军士气的象征!
他知道一个兵家铁律:军旗若倒,不分缘由,护旗全营皆斩!
这是比主将战死还要严重的耻辱和失败!
抱着必死的决心,木巢慈独臂挥刀,燃烧最后的生命,朝着龙旗的方向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他状若疯魔,刀光闪烁间,又有十几名试图阻拦他的西荒士兵惨叫着倒下。
他浑身浴血,断臂处鲜血淋漓,却硬生生在混乱的敌军阵中杀开了一条血路,眼看就要接近那护旗营的防线!
若能斩断这面龙旗,即便他们全军覆没,这些护旗的敌军也难逃军法处置!
这,是他最后能做的报复。
也是对那七万誓死相随的将士亡魂,微不足道的一丝慰藉!
就在木巢慈即将扑入护旗营阵型的刹那,两道散发暴戾气息的身影,骤然挡在了他的面前!
恐怖的煞气扑面而来,竟然让木巢慈前冲的气势为之一顿!
正是负责中军核心护卫工作的典韦与许褚!
护旗营属于恶虎军下的一个营。
“杀!”
木巢慈此刻心中唯有杀戮与毁灭,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面对这两名一看就知是万人敌的猛将,他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思考,仅凭着最后的血勇和惯性,发出一声撕裂喉咙的咆哮。
独臂高举着那把已经砍出无数缺口,沾染了无数鲜血的战刀,冲向许褚与典韦!
许褚与典韦,这两位沙场悍将,面无表情地看着如同血人般冲来的木巢慈,眼神冷漠如同看待一个死人。
他们身经百战,见过太多困兽犹斗的场面。
就在木巢慈的刀锋即将及身的刹那,许褚与典韦二人才同时行动!
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是最简单、最直接、最暴力的踏步前冲,挥动手中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巨锤与双铁戟!
砰!
一声巨响。
木巢慈前冲的身影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回!
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惨的弧线。
他的身体在空中不受控制地旋转两圈,手中的战刀早已脱手飞出。
就在他即将重重摔落在地的刹那,一道黑影快速掠过!
正是典韦!
他的动作迅猛又带着一种冷酷到极致的精准!
噗嗤!
噗嗤!
两声利刃穿透肉体的闷响同时响起!
典韦手中那对嗜血无数的玄铁双戟,精准无比地交错刺出,直接从木巢慈的脖颈两侧对穿而过!
锋利的戟尖从脖子的另一侧透出!
木巢慈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动作瞬间停止。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中最后倒映出的,是那面依旧高高飘扬的,狰狞的黑色龙旗,以及典韦那张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凶悍面孔。
典韦手腕猛地一拧,随即用力抽回双戟。
甚至没有低头去看一眼脚下这具曾经镇守一方,最终力战而亡的敌军将领尸体。
木巢慈倒在地上,视线逐渐模糊。
他最后看到的是全阿州城上空弥漫的硝烟,听到的是百姓的哭喊和敌人的欢呼。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却无力垂下。
这一战,比韩信预想的还要顺利,大军没到半个时辰便将守军全部歼灭。
“杀!杀!”
“还有我们!”
“为木将军报仇!”
正当余下的大军缓缓入城时,忽然从城内又传来一声冲杀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