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剑宫,玉衡峰。
竹林,比往日更添了几分萧瑟。风过,竹叶摩挲,如同声声低语。
林间有着一方青石桌,阳光透过疏枝洒下斑驳光亮。
桌旁有一位白衣女子,纤指握着一只白玉酒壶,正仰头饮尽最后一滴,露出好看的玉颈,丰满的酥胸傲然挺立,尽显玲珑。
酒液莹润,沾湿了她的唇瓣,那馥郁的桃花香气却愈发浓烈地弥漫开来。
“师尊。”一声轻唤。
李不言不知何时已来到石桌旁,躬身行礼,姿态恭敬。
萧雨眠闻声侧首,眼眸或是因微醺而水光潋滟,唇角立刻漾开笑意,若三春之桃。
她将空了的酒壶递过去,声音带着几分娇气:“言儿,我的桃花醉喝完了,再去给我拿点。”
李不言接过酒壶,却并未动作。却又是恭敬的动作,声音中满是平稳:“启禀师尊,您手中的那一壶,便是弟子今年酿的最后一壶桃花醉了。”
“诶?”萧雨眠怔了一下,随即绝美的面容上竟露出小女儿般的娇态,扯住李不言的衣袖轻轻摇晃。
“不要嘛不要嘛,人家就是要喝桃花醉嘛!言儿最好了,再去给师尊酿一些嘛!”
李不言再度拱手,语气冰冷:“师尊,莫要闹了。已是深秋,桃花注定是开不了了,没有新绽的桃花,这桃花醉又从何酿起呢?”
感觉心中那根刺又被触动,望着萧雨眠的模样,根本说不出口,李不言索性闭上了眼。
自己今年年已二十二,却始终无法冲破筑基境的壁垒。
在这浮生大陆上,若要踏上仙途,最重要的便是开启体内闭塞的灵脉,引气入体,方能修行。
寻常人家,多在孩童时期便由家中长辈耗费灵气协助冲脉,或依靠宗门选拔时例如“登天仙阶”等强大外力洗练冲击。
不过也有极少数的天之骄子,能自我觉醒灵脉,此类人资质绝伦,未来的修行之路往往远超他人。
然而,人体灵脉犹有竟时。随着年岁增长,灵脉会逐渐枯竭,若年至半甲子岁月仍未能成功开启,灵脉便会彻底封合,永绝仙路。
若到时还想强行开启,非但成功率极低,其间痛苦更是宛如刮骨抽髓,九死一生。
唯一的坦途,便是在三十岁前踏入“通灵境”自此海阔天空,正式踏入漫漫仙路。
可他李不言呢?在同门中早已落后太多,希望也日渐渺茫。桃花……已经凋落了。
正落寞间,却见方才还撒娇耍赖的师尊忽然站了起来。
萧雨眠袖袍轻轻一拂,动作随意得像只是掸去一片落叶。
然而下一刻,周遭景象骤变!清冷的竹林依旧,但在他们师徒二人身旁,无数桃树凭空出现,虬枝盘错,其上桃花灼灼,绚烂盛放,粉霞漫天。
沁人桃香,甚至瞬间压过了竹叶的清气,暖风拂面,仿佛时空倒转,重回三春。
萧雨眠立于桃林之中,神情是少见的严肃,她看着他,语气笃定:“谁说,这桃花开不了了?”
李不言望着这片以莫大法力造就的奇景,心中震撼,却更涌起酸涩。
他摇头:“可是师尊……为了一壶酒,如此耗费修为,不值得!”
“我爱喝,”萧雨眠说得云淡风轻,“那便是值得。”
“再怎么爱喝也该有个限度。”
“免得他人又要私下议论,说师尊您贪杯误事,行事荒诞……”
萧雨眠将手重重拍下:“那又如何?为师从来不在意这些世俗目光。”
李不言沉默片刻,忽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只翠绿的玉瓶,他将瓶身微倾,一股清冽冷沁、竹叶特有芬芳的酒香幽幽散出,与那浓艳的桃花香交织,却丝毫不落下风。
“那敢问师尊,如此痴迷这桃花醉,可还记得这‘青竹香’的滋味?”李不言抬眼,目光沉静,“也是师尊往日钟爱的。”
萧雨眠嗅到那酒香,面色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这青竹香的原料,便是产自这竹林,弟子也早已为师尊酿好。”李不言将酒瓶递前一步。
“师尊莫不是要辜负了此等清味?”话语间,似有深意,仿佛提及的并非只是酒。
萧雨眠的气势落了下来,闭上眼长睫轻颤,再睁开时,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这青竹香既然已经酿好,我自会好好品尝。”
不过她又扬起下巴,双手叉腰:“为师好歹也是这无极剑宫第一人,难不成还会被区区两杯酒醉倒?”说完,她举起青竹香,一饮而尽。
这酒虽清,却品出一丝苦楚。
“可是师尊,”李不言继续为其满上,“这青竹香,四季常有,其香清冽甘醇,悠远绵长,更宜平日细品。”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那桃花醉……却易逝,师尊便是放下吧。”
萧雨眠望着他,又望了望周遭灿烂却虚幻的桃花,眼中有无奈,有纵容,最终化为一声轻叹。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像是妥协,又像是固执己见:“青竹香,我所欲也,桃花醉,亦我所欲也。言儿,莫要再提取舍之事。”
李不言知她心意,无奈点头,不再相劝。
他沉默片刻,忽又开口:“师尊,弟子近日……新学了一种酒的酿法,风味独特,不知师尊可有兴趣一品?”
“不是徒儿自夸,这酒就算放眼整个东境,都是难得的上上佳品,就连宫主师伯他们都是赞不绝口……”
李不言自己都没能注意到,自己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萧雨眠倏然转身,背对着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没有!”
李不言眼底最后一丝微光黯下,他恭敬行礼:“是,弟子告退。”
脚步声渐远,直至消失于竹林深处。
那片法力维持的桃林幻境悄然散去,只余下竹林固有的苍翠与寂寥。
纷纷扬扬的桃花瓣如雨般落下,尚未触及地面,便化作点点灵光消散无踪。
唯有一片花瓣,似乎凝结了稍多的不舍,坠落得慢了些,悠悠飘落在萧雨眠的身上。
萧雨眠缓缓转过身,葱白玉指轻轻拾起那枚即将湮灭的桃花瓣,小心翼翼地捧至胸口,良久无言。
竹林,比往日更添了几分萧瑟。风过,竹叶摩挲,如同声声低语。
林间有着一方青石桌,阳光透过疏枝洒下斑驳光亮。
桌旁有一位白衣女子,纤指握着一只白玉酒壶,正仰头饮尽最后一滴。
“哪来的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