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车子便抵达了那处位于西湖之畔的宁家别墅。推开院门,熟悉的景致映入眼帘:院中那棵樱花树依旧枝繁叶茂,亭台楼阁,屋内的陈设摆件,都与陈珏第一次来此时相差无几。
宁如梦引着众人进屋,笑道:“先生,这里的一切都按您上次来时的样子打理着,您看还习惯吗?”
陈珏环顾四周,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地板上,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记忆中的气息。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朦胧的山峦,心中不禁生出一阵感慨。
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却仿佛隔了一个轮回。
犹记当初,他还是个刚刚走出高中校园的毕业生,梦想还不过是游山玩水,而如今,他已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少年,《天民学》传遍天下,他的名字被无数人熟知,连巡抚、太守这般封疆大吏都对他礼遇有加,成为了各方势力争相结交的对象。
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经历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在他的生命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记。
“物是人非啊。” 陈珏轻声感叹,语气中带着一丝怅然,又有一丝对命运的敬畏。
宁如梦依旧是一身干练清爽的打扮,站在一旁,闻言轻声道:“先生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足以改变天下格局,这般成就,古往今来也寥寥无几。只是先生肩上的担子,也愈发重了。”
陈珏转过身,笑了笑:“路是自己选的,再重的担子,也得扛着。好了,不说这些了,此次来杭州,还有不少事要麻烦诸位呢。”
陈珏离赣入浙,入住宁家别墅的消息,像投入西湖的一颗石子,迅速在江左乃至整个华国泛起涟漪。各种社交平台上,关于他的讨论热度居高不下,尤其是去年那场惊艳了整个江左的西湖夜宴,更是被反复提及。
竹石【还记得去年夜宴,陈先生一首‘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让多少自诩江左第一才子的人黯然失色。如今先生重临,不知又有何等珠玑问世?】
观棋不语【别总想着诗词了!听说先生这次来,是为了推行天民小学,让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也能读书。这才是大事!就是不知道江左这些大家族,肯不肯松口。】
勤学【推行教育是好事,但也得循序渐进。江左世家传承千年,自有一套教化体系,陈先生的想法虽好,怕是太激进了些,动了根基可不好。】
行者无疆【楼上此言差矣!‘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教育本就不该是少数人的特权。先生在上江豫章都已初见成效,江左为何不可?期待先生打破壁垒!】
宁家别墅的樱花树在晨风中轻颤,粉白花瓣如碎雪簌簌飘落,层层叠叠铺在青石板上,倒像是谁提前铺就了锦毯。陈珏跟着宁如梦穿过九曲回廊,忽听得身后传来李逸雅压低声音的汇报。只见她垂眸盯着手机屏幕,指尖在玻璃上飞速滑动,清脆的键盘敲击声混着檐角铜铃轻响:“先生,冯瑶发了条消息,说在码头备了画舫。”
昨夜维语,四月底的风裹着丝丝清凉,一行人出了别墅区,坐上黑色轿车。宁如梦倚着车窗,忽然开口:“去年六月的时候,天气可比现在闷热多了。” 李逸雅从副驾探过身,笑着接话:“是啊,那会儿西湖边的知了叫得人心烦,还是现在舒服。” 陈珏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没作声,倒是宁如梦轻笑一声:“不过六月的荷花,确实值得再去看看,毕竟那可是先生都称赞的,‘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画舫之上,铜炉青烟袅袅,将冯瑶鬓边的珍珠钗熏得朦胧。她坐在雕花窗旁,见黑色轿车停在石阶下,立刻扬声笑道:“陈大哥再不来,苏学台都要把茶盏摩挲出包浆了!” 话音未落,苏友逸手中青瓷盏当啷轻响,茶汤在盏中晃出细小涟漪。
陈珏踩着船舷跳板时,程高山已大步迎上来,腰间玉佩撞得铜铃叮咚作响:“上次在豫章分别后,总盼着能再听先生论学。” 他身后的宫笃定笑道:“程兄今日如此心急,莫不是听说先生推行心学,想替书院那些老学究打探消息?”
“听说先生在赣地推行天民小学,江左这边的世家可都看的清清楚楚,一直都在观望呢。”金丝楠木茶案上,龙井新茶正浮着碧色茶汤,引着陈珏落座,苏友逸开口说道。
“苏学台还是先别谈这些煞风景的事。”宁如梦旋开鎏金香炉的机关,沉香气息漫过舱室,她抬手推开雕花窗,西湖水色顿时涌入眼帘,“苏堤的柳芽才冒头,倒是适合泛舟。”
陈珏看了宁如梦一眼,看起来,这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宁家的势力范围大增啊,原本一个连世家都算不上的豪门,如今竟然能够在一省学政面前发言了。
画舫缓缓驶离码头,沿着苏堤一路西行。两岸柳枝依依,新绿的枝条垂到水面,被画舫犁开的波痕轻轻拂动。李逸雅趴在船舷边,看着水里成群的红鲤追逐着船尾的浪花,高兴地拍着照片:“去年来的时候,这岸边的荷花开得正好,陈大哥还说像画里走出来的呢。”
说着,李逸雅便开始吟诵起陈珏曾经写的诗:“清风拂绿柳,白水映红蕖。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
“先生这首诗确实美,当真是水墨江南。”宁如梦轻声说道,自从与天民学派深度绑定之后,一年的时间里,她开始对古诗词产生深厚的兴趣,越发能够体会出诗词之中的意境了。
这个时候,她才忽然发现,原本自己就已经认为陈珏很厉害了,没想到,竟然天才到这种境地。
当真是,你不学文,见我如井底之蛙见明月,你若学文,见我如一例蜉蝣见青天。
你若潜心研磨字句,方知那 “接天莲叶” 的壮阔非堆砌辞藻可得;你若细品平仄韵律,才懂 “映日荷花” 的灵动是天然去雕饰。寻常人只见诗句锦绣,唯有浸淫文墨者,方能窥见那字句背后翻涌的江河湖海 —— 是胸藏丘壑的气魄,是观照天地的哲思,是信手拈来便点化万物的神思。这般境界,纵是皓首穷经也难及万一,唯有俯首叹服,敬他如仰泰山,慕他似追流云。
而最恐怖的是,这种诗文在陈珏的作品之中比比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