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泥水顺着裤腿向下流淌,每走一步都发出令人不适的噗嗤声,但苏婉已经感觉不到了。她的感官仿佛被一层厚厚的、隔音的绒布包裹,外界的一切声响——风声、水声、远处隐约的引擎远去声——都变得模糊不清。唯一清晰的,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后残留的、空洞的余响,以及脑海中反复回放的、小七最后那决绝而稚嫩的脸庞和哭喊。
她不敢停下,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那片吞噬了小七的沼泽。她怕自己一停下,一回头,那强撑着的意志就会彻底崩塌,然后不顾一切地冲回去,落入早已设好的陷阱。
(苏婉的内心,如同被撕裂后又被冰封):“向前……只能向前……”
她机械地迈动双腿,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沼泽边缘相对坚实的区域跋涉。背上,秦风的重量前所未有地清晰,每一次颠簸都让她几乎栽倒。失去了拖架,纯粹的背负消耗着她最后的气力。手臂和肩膀的旧伤在冰冷和重压下发出无声的抗议,但她只是咬紧牙关,将捆缚着秦风的藤蔓勒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将他、也将自己破碎的信念,牢牢绑在身上。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双腿再也无法支撑,她才踉跄着扑倒在地,连同背上的秦风一起,摔在一片长满硬草、相对干燥的土丘上。
剧烈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喉咙里充满了血腥味。她挣扎着坐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检查秦风的状况。他依旧沉睡,脸上甚至没有沾染多少泥污,仿佛刚才那场生死追逐与残酷别离都与他无关。这份异常的“安宁”此刻却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苏婉的心。她失去了小七,她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藤蔓,将秦风安置好,然后才瘫坐在一旁,目光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
就在这时,胸口那枚银色烙印,传来了前所未有的剧烈波动!
那不是温和的指引,也不是焦急的催促,而是一种……混乱的、充满了愤怒、痛苦、以及某种强烈被束缚感的冲击!仿佛另一端的林默,正通过这唯一的链接,清晰地感受到了小七的遭遇,感受到了她的被抓,感受到了苏婉此刻那撕心裂肺的绝望与无力!
(烙印传递来的,是林默无声的咆哮与挣扎)
这股强烈的情绪洪流冲破了苏婉自我封闭的感官,让她浑身一颤。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那烙印灼热得几乎烫伤她的皮肤。
他没有说话,甚至无法传递清晰的意念,但这股同步的、感同身受的剧烈痛苦,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地告诉苏婉——他知道了。他感受到了她们的失去,他正承受着同样的煎熬。
这份跨越山海的“共苦”,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将苏婉从彻底冰封的绝望边缘拉回了一丝。她不是一个人。林默还在,他能感受到,他在愤怒,他在痛苦。这份连接,让她破碎的心找到了一丝微弱的依托。
她深吸一口冰冷而潮湿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悲伤和自责无法救回小七。她还活着,秦风还活着,林默还在另一端。他们还有未完成的目标。
小七最后喊的是“林叔叔在等你们”。那孩子用自己换取了他们继续前进的机会。她不能辜负这份牺牲。
苏婉挣扎着站起身,重新将秦风背起。动作比之前更加艰难,但她眼神里重新凝聚起一种近乎冷酷的坚定。她必须活下去,带着秦风,继续向南。只有到达南极,找到真相,才有可能……才有可能拥有救回小七的力量和机会。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种,微弱,却指引着方向。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胸口的烙印在那一阵剧烈的波动后,恢复了稳定而持续的南方指引,只是那温热中,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的意味。
她迈开脚步,再次上路。身影在广袤而荒凉的沼泽边缘,显得无比孤独,却又带着一种背负了所有同伴期望与牺牲的、不容摧毁的决绝。
孤身一人,背负着昏迷的战友与失陷同伴的希望,她向着南方,一步一步,踏上了更加漫长、也更加艰难的远征之路。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每一步,都不再仅仅是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