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如匹练，破开太玄门后山的浓雾。
楚天立于暗处，焚天剑斜指地面，残碑印记在胸口微微发烫。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前方百丈处的摘星台上，花梦瑶的气息正急剧攀升，带着一丝不稳定的、属于《轮回镜诀》的紊乱波动。
她在修炼。
或者说，她在借助摘星台汇聚的月华，强行压制功法反噬。
楚天握紧剑柄。他本可以等，等她彻底走火入魔，再出手。可他等不了。每一次感应到她灵力暴走的迹象，他都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那是花梦瑶，是他曾在万骨原上发誓要守护的人。
摘星台，太玄门禁地，终年被月光笼罩。
花梦瑶一袭白衣，立于台心，长发被月华浸染，仿佛自身也在发光。她双手结印，《轮回镜诀》的法诀在她口中念诵，周身浮现出九道虚幻的魂影，每一个魂影都承载着她一份破碎的记忆。
“凝！”
她低喝一声，九道魂影猛地向中间聚合，试图融合成完整的“轮回镜”。然而，就在镜面成型的刹那，异变陡生！
“嗡——！”
镜面剧烈震颤，一道道黑色裂纹凭空出现，其中喷涌出的不再是纯净的月华，而是浓郁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幽冥魔气！
“不好！”花梦瑶脸色剧变。
功法反噬来得毫无征兆。幽冥魔气瞬间侵入她的四肢百骸，腐蚀着她的经脉和神魂。她痛苦地闷哼一声，身体摇摇欲坠。
必须立刻净化！
她强提灵力，催动《轮回镜诀》的净化之力，试图镇压魔气。可这无异于饮鸩止渴，净化之力反而刺激得幽冥魔气更加狂暴！
“啊——！”
一声压抑的痛呼从她喉间溢出。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从阴影中走出，停在不远处的高台上，声音平静无波：“花姑娘，修炼出了岔子？”
花梦瑶浑身一僵，猛地抬头，银眸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楚天！”
她失声喊出这个名字，不是因为认出了人，而是因为对方身上那股让她熟悉又厌恶的气息——破界者的气息！
她手中的轮回镜瞬间化作一道流光，遥遥指向楚天：“是你！太玄门的叛徒，竟敢潜入山门！”
话音未落，她已出手！
九道魂影再次凝聚，化作九柄魂剑，带着彻骨的寒意，从九个不同的方位，封锁了楚天所有的退路！每一柄魂剑上都缠绕着幽冥魔气，显然是要将他连同神魂一并绞杀！
楚天没有动。
直到第一柄魂剑即将及体的刹那，他才动了。
焚天剑轻描淡写地一划。
“叮！”
金铁交鸣之声清脆刺耳。那柄足以撕裂金石的魂剑，竟被他用剑脊轻易架住！
“你的对手，是我。”楚天缓缓上前一步，焚天剑上，残碑印记的金光一闪而逝。
花梦瑶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是这一丝金光！她在不周山上，见过！那是楚天渡气给她时，眉心闪过的光芒！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连串的疑问在她脑中炸开，手中的攻击不由自主地缓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楚天抓住机会，长剑递出。不是杀招，而是一记刁钻的点穴。
花梦瑶仓促回防，却依旧慢了半拍。焚天剑的剑尖，轻轻点在了她右肩的“肩井穴”上。
没有流血，没有重伤。
但那股精纯的、带着破界血脉气息的灵力，顺着穴位瞬间涌入她的经脉！
“呃！”
花梦瑶如遭电击，浑身剧烈颤抖。涌入的灵力，像一把钥匙，蛮横地打开了她记忆的闸门！
万骨原上，那个为她挡下致命一击的背影。
不周山下，那个用掌心温暖她冰冷指尖的温度。
幽冥深渊前，那个抱着她，对她许下“我不会再逃”誓言的男人……
这些画面，与她此刻的身份——“太玄门执法堂精英，奉命诛杀叛徒楚天”——形成了无比荒谬而剧烈的冲突！
“你……”她看着楚天，银眸中充满了混乱与挣扎，“为什么……会在这里？”
楚天收起剑，却没有放松警惕：“这句话，我更想问你。花梦瑶，你修炼《轮回镜诀》走火入魔，为何不告诉我？”
“我不需要你管！”花梦瑶厉声喝道，强行压下翻腾的记忆。她不能乱，她是执法者，他是叛徒！
她再次催动功法，轮回镜的虚影在身后重组。这一次，镜面上不再是漆黑的裂纹，而是映出了楚天的身影。
“轮回审判！”
镜光化作一道光束，直射楚天！这道光束不再蕴含毁灭性的魔气，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洞穿人心的力量。
楚天感觉自己的记忆、情感，甚至灵魂深处对花梦瑶的执念，都被这束光照得无所遁形！
“这是……”他心中一凛。
这是以自身神魂为引的审判之术！
花梦瑶显然也承受着巨大的代价，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她的眼神却变得异常坚定。
她要审问他，审问这个搅乱她心神的男人！
楚天站在原地，任由那道光束落在身上。他的残碑印记亮起，形成一层光盾，抵消了大部分冲击。但审判之力依旧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冲击着他的心防。
“楚天，”花梦瑶的声音从光束中传来，带着一丝颤抖，“你接近我，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探查太玄门，还是……为了我？”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刺向了两人的内心。
楚天沉默不语。
他的沉默，在花梦瑶看来，却成了默认。
“呵……呵呵……”她惨然一笑，“原来如此。我还在想，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对你那么在意。原来，从一开始，你就是带着目的接近我的。”
她的心，在滴血。
她宁愿相信他最初接近她，是利用。也好过相信，自己在他心中，真的占有一席之地。那样，她此刻的挣扎与背叛，才显得不那么可笑。
“你的剑，刺向我时，毫不留情。”楚天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你的审判，亦毫不留情。花梦瑶，你的心，比你的剑还硬。”
“彼此彼此。”花梦瑶擦去嘴角的血迹，轮回镜的光芒更盛，“我既是你的敌人，便不该有妇人之仁。”
她双手猛地合十！
“轮回镜，最后一式——镜花水月，魂归寂灭！”
这一次，她将自己所有的灵力，连同部分生命力，都灌注其中。巨大的轮回镜虚影悬浮于天际，镜中不再是楚天的身影，而是一座巨大的、不断旋转的白色漩涡！
漩涡中，是楚天一生的记忆片段，被扭曲、被撕裂、被重塑！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强的一击。一击之下，足以让他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楚天站在漩涡中心，看着那些属于自己和花梦瑶的画面被无情碾碎，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抬起头，迎着那毁天灭地的光芒，缓缓举起了焚天剑。
残碑印记，亮如烈日！
他要挡下这一击。不是为了赢，而是为了让她看清，让她明白。
“花梦瑶，”他的声音，响彻整个摘星台，“你若杀了我，便会永远活在悔恨里。”
轰——！
镜花水月的漩涡，与残碑印记的金光，轰然相撞！
恐怖的能量风暴席卷了整个后山。
当光芒散去，楚天半跪在地，嘴角溢血，焚天剑深深插入地面，支撑着他的身体。
而花梦瑶，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从半空中跌落。
她没有昏迷，只是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楚天，看着他胸前被镜光灼出的焦黑伤口。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她轻声问，声音里没有了审判的冰冷，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迷茫。
楚天抬起头，满眼血丝地看着她：“因为我不想让你死。无论是被幽冥大长老杀死，还是被你这‘审判’杀死。”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花梦瑶，你听着。我不叫‘楚渊’。我是楚天。是那个在万骨原上，说要护你周全的楚天。”
花梦瑶浑身剧震。
万骨原……护她周全……
这两个词，像两道惊雷，在她混乱的记忆中炸响！
她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不顾一切的执着，那份深埋心底的情意。
“你……”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滴泪水，从她眼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岩石上。
“我好像……想起了。”她看着他，银眸中第一次没有了敌意，只剩下茫然与脆弱，“想起了……你的样子。”
楚天的心，猛地一揪。
他知道，有戏！
他强撑着身体，慢慢站起，走到她面前，伸出手：“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我帮你解毒，帮你找回所有的记忆。”
花梦瑶看着他伸出的手，没有立刻回应。
她的脑海中，天人交战。
一边是太玄门的养育之恩，是身为执法者的职责。
另一边，是那万骨原上的背影，是不周山下的温暖，是此刻眼前这个满身是伤，却依旧执着地看着她的男人。
良久，她眼中的挣扎渐渐平息。
她缓缓摇头，没有去握他的手，而是自己撑着站起来。
“我不能跟你走。”她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是太玄门弟子。这一切，都是我的宿命。”
她顿了顿，看着楚天，眼中竟泛起一丝凄美的笑意：“但是楚天……谢谢你，让我想起了你。”
话音落下，她猛地转身，向着摘星台的边缘走去。
“你要做什么？！”楚天心中警铃大作！
花梦瑶没有回头，声音从风中传来，带着一丝释然：“我修炼《轮回镜诀》，早已身不由己。与其被这功法吞噬，不如……自我了断，或许还能保全一丝神魂，去轮回了。”
“疯子！”楚天大吼一声，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但已经晚了。
花梦瑶纵身一跃，身影向着万丈悬崖下坠落。
“花梦瑶！”
楚天冲到崖边，只看到她白衣飘飘，如同九天仙子，坠入无边的黑暗。
他伸出手，却只抓到一手冰冷的空气。
崖边，只留下一枚从她袖中滑落的、刻着雪花纹路的银色发簪。
楚天捡起发簪，紧紧攥在手中，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知道，她没有死。
以轮回镜的力量，她多半是自封了神魂，投身轮回，以期来生能摆脱这一切。
“你赢了……”楚天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喃喃自语。
他赢得了她的记忆，却失去了她的人。
而太玄门，因为执法堂精英的“陨落”，必将掀起一场更大的风波。
他握紧焚天剑，残碑印记在胸口缓缓平息。
这一次，他不仅没能带走她，反而将她推向了更深的绝境。
但他不会放弃。
无论轮回多少世，他都会找到她。
因为，那是他对她的承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