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袅袅。
长生殿主玄黄,就那么闲适地坐在石亭之中,品着一杯不知道用什么灵叶沏成的清茶。他甚至没有看楚天一眼,仿佛楚天只是山间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那份从容与淡漠,比任何咄咄逼人的气势,都更让人感到刺骨的冰冷。
楚天握紧了焚天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能感觉到,对方体内那股浩瀚如海的力量,正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牢牢锁定。这股力量,远超他在太玄门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甚至超越了无妄大师。
这就是长生殿主,九荒之巅的至强者。
“坐。”玄黄终于开口,声音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楚天没有动。
“我让你坐。”玄黄重复了一遍,目光终于落在楚天身上,那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块石头,“你身上的杀气太重,会影响这杯茶的口感。”
楚天心中怒火翻腾。他杀上不周山,不是来品茶论道的!
“玄黄!”他低吼出声,“我妹妹在哪?花梦瑶在哪?你把她们怎么样了?”
“哦,她们啊。”玄黄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你妹妹楚月,是个可怜的孩子。她的魂魄,被我用作了开启万骨原阵法的引子。至于花梦瑶……”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欣赏着楚天脸上血色褪尽的表情。
“她很特别。一个本该魂飞魄散的人,却因为你的执念,苟延残喘到了现在。我得承认,你的这份‘情’,很有趣。”
“你把她怎么样了?!”楚天怒吼,焚天剑发出一声嗡鸣,赤金色的剑气不受控制地溢出,斩断了石亭的一根柱子。
石屑纷飞,玄黄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别急。”他淡淡地说道,“她现在是我的客人,睡得很香。我答应过她,会给她一个选择。”
“你做梦!”楚天怒不可遏,“今天,你必死!”
他动了。
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一往无前的冲势。焚天剑化作一道赤金色的闪电,直刺玄黄的心脏!这一剑,凝聚了他所有的愤怒、仇恨和不甘,是他目前能发出的最强一击。
然而,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剑,玄黄只是缓缓抬起了手。
他甚至没有动用灵力,只是用两根手指,轻轻夹住了剑尖。
“叮!”
火星四溅。
楚天只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柔中带刚的力道传来,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竟被硬生生震退了十数丈,双脚在坚硬的岩石上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
一剑,被挡住了。
不,是被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楚天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剑尖,那上面,连一丝白印都没有留下。
“你的剑,很快。”玄黄终于放下了茶杯,站起身来。他走到楚天面前,与他擦肩而过,声音平静地传来,“但它斩不断执念,也斩不断因果。”
楚天猛地回头,眼中满是血丝:“那又如何!我只知道,挡我者,死!”
“是吗?”玄黄转过身,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楚天一愣。
“你以为,是你家族的覆灭,让你走上了这条路?”玄黄的声音如同魔咒,一字一句敲在楚天的心上,“不。是你骨子里的东西。你对力量的渴望,你对‘不同’的追求,你那颗不甘平凡的心……从你得到破界血脉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注定,会成为我最好的‘作品’。”
作品?
楚天感觉自己像一头被愚弄的野兽。
“你在胡说八道!”
“我胡说?”玄黄笑了,那笑容里充满了讽刺,“楚天,你和我,本质上是一样的。我们都是这九荒界,最顶尖的‘棋子’。不同的是,你以为自己在反抗命运,而我,是制定规则的人。”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楚天的眉心。
一股清凉的感觉传来,楚天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些画面。
是雪国。
是月无情。
那个曾经冷傲如冰的女子,在雪国皇宫的废墟里,抱着受伤的他,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
是花梦瑶。
在万骨原上,她挡在他身前,用身体承受了致命一击,消散前,对他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
是风清雪。
在大雷音寺,她为他挡下致命的佛门攻击,修为尽废,躺在病榻上,醒来第一句话是问他有没有事。
还有小德,那些无辜死去的僧人,那些被幽冥教残害的凡人……
一幅幅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刀,切割着楚天的内心。
他一直以为,是仇恨和复仇驱使着他。他从未想过,在那层坚硬的外壳之下,隐藏着这么多他不愿承认的、柔软的情感。
“你看,”玄黄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你之所以强大,不是因为你冷血,而是因为你比任何人都更怕失去。你守护的执念,才是你力量的源泉。可惜,你现在却把它当成了诅咒。”
“住口!”楚天低吼,猛地推开玄黄的手。
他眼中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
是啊,他不是为了杀戮而活。
他之所以一次次从地狱里爬出来,之所以变得这么强,只是因为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在他面前死去,只是想保护那些他还来得及保护的人。
他的道,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一直在用错误的方式,去追求一个看似正确的目标。
“多谢你。”楚天看着玄黄,忽然平静地说道。
玄黄一愣。
“你让我看清了很多东西。”楚天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以为你了解我,其实你只是看到了你想看到的。你以为我在乎力量,其实我在乎的,从来只是守护。”
“守护?”玄黄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用凡人的性命,去对抗源界的意志?楚天,你太天真了。你守护不了任何人,你只会害死他们。”
“那就试试看。”楚天缓缓举起了焚天剑,这一次,剑上没有一丝杀气,却多了一种庄严肃穆的意志,“这一世,我不会再逃。我会用我的方式,守护我想守护的一切。”
“包括毁掉长生泉,斩断你和源界的联系?”
“是。”
玄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凝重。
“好。”他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笑容,“这才是我认识的楚天。一个合格的,破界者。”
他拍了拍楚天的肩膀,力道很重。
“但是,光有觉悟还不够。”玄黄说道,“你还需要一把钥匙。一把,能打开源界大门的钥匙。”
“什么钥匙?”
“长生印。”玄黄一字一顿地说道,“它在我手里。想要拿到它,你就得……从我手中抢过去。”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瞬间出现在百丈之外的一块巨石上。
“记住我的话,楚天。”玄黄的声音随风飘来,“当你拿到长生印的那一刻,你会发现,一个新的世界,在向你敞开大门。一个……更加黑暗,也更加真实的世界。”
“而你,将再也回不来了。”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消失在了云海深处。
山顶,又只剩下楚天一人。
风,依旧凛冽。
楚天握着焚天剑,久久不语。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玄黄没有杀他,反而给了他一个更明确的“任务”——去拿长生印。
这不是一场终结,而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一条通往更深渊,也更接近真相的道路。
他抬头望向天空,眼神坚定。
他会去。
为了守护,也为了,彻底终结这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