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灌进领口，冰冷刺骨。
楚天没有回头，他知道身后的幽冥教徒已经被尽数剿灭。冰窟外的雪地上，那些扭曲的尸体和尚未干涸的血迹，是他们存在的唯一证明。
他怀里抱着雪魄莲，这株冰雕般的莲花，此刻却像一块烙铁，烫着他的心。
“她为什么要跑？”风清雪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飘忽，“她明明……可以跟我们一起走的。”
楚天没有回答。他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小女孩那张惊恐的脸，和她那句撕心裂肺的“怪物”。
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而是因为他是什么。
破界血脉。
这个从家族覆灭时就烙印在他身上的力量，如今成了他与这个世界之间最深的隔阂。它能看破邪术，能吞噬生机，能斩断法则，却也让他成了凡人眼中的异类，恐惧的根源。
“她只是个孩子。”月天姬轻声说，打破了沉默，“凡人孩子，对力量的感知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敏锐。她只是……感觉到了危险。”
危险。
楚天握紧了拳头。是的，危险。来自幽冥教，也来自他自己。
他们牵着马，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雪地上，三人的脚印深浅不一，很快就又被飘落的雪花覆盖，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这种被世界悄然抹去的痕迹，像极了雪无情最后的消失。
就在这时，风中传来一丝异样的气味。
不是幽冥教徒身上的腐臭，而是一种更阴冷、更甜腻的气息，像是腐烂的水果混合着血腥。
楚天的脚步戛然而止。
“怎么了？”风清雪察觉到他的异样。
“有东西跟着我们。”楚天低声道，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的雪林。
月天姬也停下脚步，手中的月华镜微微泛起涟漪。镜面上，一片扭曲的黑影正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后方。
“不是幽冥教的人。”月天姬的脸色有些凝重，“这股气息……很古老，很邪门。”
话音未落，前方的树林里，忽然传来一阵树枝折断的脆响。
紧接着，一个身影踉跄着从树后跌了出来。
是那个小女孩。
她比之前更加狼狈，棉袄上破了好几个洞，露出里面冻得发紫的皮肤。她怀里依旧抱着那个布娃娃，但脸上却没了泪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恐惧。
“救……救我……”她哆哆嗦嗦地喊着，声音微弱。
三人再次警惕起来。
“别信她。”月天姬低声警告，“她身上的气息不对劲。”
楚天没有动。他能感觉到，小女孩看他的眼神，除了恐惧，还多了一丝……渴望。像一只被狼群追赶的兔子，明知前方是陷阱，却也只想往那唯一的光源跑去。
“她被追踪了。”楚天忽然开口，“不是我们。”
风清雪和月天姬一愣。
只见小女孩的身后，那片雪林中，更多的黑影无声无息地涌现出来。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长袍，脸上戴着雕刻着骷髅的面具，手中握着骨杖，杖头镶嵌着闪烁着幽光的头骨。
一共七个人。
为首的那个黑袍人，身材枯瘦，站在队伍最前方。他没有看楚天三人，而是将目光死死锁定在小女孩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交出‘灵媒’，饶你们不死。”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
“灵媒？”楚天皱眉。
“一个能沟通亡魂的容器。”月天姬瞬间明白了，“他们不是幽冥教，他们是更古老的邪修，‘赶尸人’。他们在追捕这个孩子，想把她炼成尸傀。”
赶尸人！
楚天心中一沉。这种邪修比幽冥教更加诡异，他们修炼的功法，往往需要活人做引子，过程残忍至极。
小女孩听到“灵媒”二字，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她下意识地往楚天这边挪了一步。
为首的赶尸人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猛地举起手中的骨杖。
“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把你们一起留下，当做她的陪葬！”
七名赶尸人同时动了。他们速度快得不像人类，脚下的积雪都没有留下痕迹，如同鬼魅般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保护好自己！”楚天低喝一声，将小女孩护在身后，焚天剑已然出鞘。
“楚天，这些人交给风清雪和月天姬，你……”
楚天没有听完风清雪的话。他的目光越过眼前的敌人，死死盯着那个为首的赶尸人。
他能感觉到，赶尸人身后，还隐藏着一股更强大的气息。那才是真正的威胁。
战斗瞬间爆发。
风清雪法杖一挥，冰墙拔地而起，挡住了三名赶尸人的冲击。月天姬双手结印，月华镜射出数道净化之光，逼退了另外三人。
但那些赶尸人仿佛不知疼痛，被冰墙撞碎的身体，化作一滩滩黑血后又迅速凝聚；被净化之光灼伤的，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们的魂魄被炼化了！”月天姬惊呼，“这是不死之身！”
楚天没有理会，他的全部心神都在感知着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来了。
一股阴冷至极的气息从背后袭来，快得让人无法反应。
楚天猛地转身，只见一个更加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此人穿着金色的长袍，脸上戴着一个黄金面具，面具上刻着一张狰狞的鬼脸。他的手中，托着一个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骷髅头。
仅仅是站在那里，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温度骤降。
“哦？一个身上有破界血脉的小家伙，还有一个月神族的小丫头，一个……大雷音寺的余孽。”黄金面具人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声音，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扫视，“赶尸人只是开胃菜，你们，才是我今天的主菜。”
他伸出手，掌心的骷髅头火焰暴涨。
“把那个女孩，还有你们身上的所有秘密，都给我吧！”
一股无法抗拒的威压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风清雪和月天姬同时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显然受了内伤。
楚天将小女孩往后一推，将她护在月天姬身后。他独自一人，挡在了黄金面具人面前。
“滚。”楚天只说了一个字。
黄金面具人笑了，笑声刺耳：“好大的口气。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
他猛地一摇手中的骷髅头。
“出来吧，我的仆从！”
地面上的积雪猛地炸开，数十只由冰雪和怨魂凝聚而成的“雪魔”咆哮着冲出，它们没有实体，速度极快，瞬间就将楚天淹没。
楚天挥舞焚天剑，剑气激荡，将靠近的雪魔斩碎。但雪魔源源不绝，仿佛无穷无尽。
“没用的。”黄金面具人悠闲地看着，像在欣赏一场有趣的表演，“它们会吞噬你的力量，直到你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楚天咬牙坚持，残界血脉的力量被他催动到极限。他看穿了这些雪魔的核心，每一剑都精准地斩向它们的灵体节点。
但就在这时，他怀里的雪魄莲突然自行飞出，悬浮在他面前。
莲花绽放出璀璨的冰蓝色光芒，一股纯净至极的寒气扩散开来。
正在肆虐的雪魔，仿佛遇到了克星，发出凄厉的尖啸，身体迅速消融，化作了最纯净的雪花。
黄金面具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雪魄莲……居然是雪魄莲！”他失声叫道，眼中满是贪婪，“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这小丫头，是雪国最后的血脉！难怪赶尸人要追你！”
他终于不再旁观，亲自出手。
他一步踏出，瞬间出现在楚天面前，枯瘦的手爪直取楚天胸口。那只手爪漆黑如墨，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楚天瞳孔骤缩，这是足以秒杀他数次的重击。
他想躲，但身体却因为连续作战而迟滞了一瞬。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旁边冲来。
是月天姬。
她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压制，不顾一切地挡在了楚天身前。
“噗！”
黄金面具人的手爪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月天姬的胸膛，带出一蓬血花。
“月天姬！”楚天目眦欲裂。
月天姬的身体晃了晃，脸上却露出一丝微笑。她伸手按在楚天的胸口，将一股清凉的气息渡入他体内，同时轻声说：“活下去……保护好……她……”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风雪中。
不是魂飞魄散，而是燃烧了最后的神元，用月神族特有的方式，为他争取了一线生机。
“月天姬！”
楚天抱着她的残影，状若疯魔。焚天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股混杂着悲伤、愤怒和毁灭欲的力量，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你该死！”
他化作一道赤金色的闪电，主动冲向黄金面具人。这一刻，他忘记了技巧，忘记了危险，心中只剩下纯粹的杀意。
黄金面具人没想到他竟如此刚烈，一时间竟被他逼得连连后退。
而另一边，风清雪拼尽全力，用最后的灵力布下一个冰封大阵，暂时困住了赶尸人和雪魔。
“楚天！走！”她大喊道。
楚天一剑刺出，却被黄金面具人轻易化解。他知道，现在不是拼命的时候。
他看了一眼风清雪，又看了一眼地上月天姬消散的地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依旧在发抖的小女孩。
他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再战，而是拉起小女孩的手，转身冲向了来时的路。
“想走？”黄金面具人冷笑一声，掌心的骷髅头再次燃起。
但就在这时，远处的天际，一道皎洁的月光划破云层，精准地照在黄金面具人身上。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仿佛被烈日灼烧，身上的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是月天姬以生命为代价，点燃了月神族的本源之力，为他争取了逃离的时间。
楚天拉着小女孩，头也不回地冲入风雪之中。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楚天才停下脚步，靠着大树剧烈地喘息。
他怀中的小女孩，已经因为过度惊吓和疲惫，昏睡了过去。
风清雪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苍白的脸：“月天姬她……”
楚天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摊开手掌，月魄莲静静地躺在那里，冰蓝色的光芒已经黯淡了许多。
他赢了，活了下来。
但他失去了月天姬。
这个认知，像一把无形的刀，比任何敌人的攻击都来得更加致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