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谷的焦土上，风带着亡魂的哀嚎，吹得人骨头发寒。
楚天抱着昏迷的花梦瑶，她的呼吸微弱得像随时会断掉的丝线。月天姬蹲下身，指尖在花梦瑶眉心轻轻一点，一抹淡淡的蓝光没入其体内，暂时压制了那股失控的吸力。
“她被‘万魂噬心咒’种下了印记。”月天姬站起身，脸色凝重如冰，“判官把她的魂魄当成了引子，用轮回镜的碎片作为阵眼，强行与玄黄建立联系。现在，玄黄正在通过她，抽取轮回镜的力量，献祭给她自己的主子。”
“玄黄的主子？”楚天追问，声音嘶哑。
“源界，长生殿的主人。”月天姬的目光扫过手中的黑色令牌，上面那个血色的“祭”字，仿佛在灼烧她的掌心，“他不是在修炼，他是在‘喂养’。用亿万生魂，喂养某个更可怕的存在。”
这个答案，比任何刀锋都要锐利，直直刺入楚天的心脏。他所对抗的，从来不是一个门派，一个教主，而是一个根植于九荒界，以众生为食粮的庞然大物。
“炼魂池在哪？”楚天没有时间去消化这恐怖的真相，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找到玄黄，斩断这条连接着花梦瑶和无尽深渊的血线。
“令牌会指引我们。”月天姬将令牌抛向空中。那黑色的令牌在空中旋转，滴溜溜地转了几圈，然后猛地朝西方飞去。
三人不敢怠慢，立刻动身追赶。令牌的速度极快，像一道黑色的流星，划破天际。他们一路向西，穿州过府，令牌最终在一个名为“万骨原”的地方停下。
这里没有草木，没有飞鸟，只有一望无际的白骨。白骨堆积成山，形成平原，甚至在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亡魂在低语。
令牌悬浮在一座由无数头骨堆砌而成的巨大祭坛上方。那祭坛足有百丈方圆，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血色池潭，潭中沸腾的不是岩浆，而是粘稠的、散发着刺鼻腥气的魂液。无数扭曲的怨魂在魂液中挣扎、沉浮，发出凄厉的尖啸。
而在祭坛的顶端，玄黄负手而立。
他依旧穿着那身绣着龙纹的黑袍，但此刻，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却比在雪国时更加恐怖。他像一尊真正的神只，俯瞰着脚下的炼魂池，而他身边，悬浮着数百个被禁锢的凡人魂魄，他们的生命精华，正源源不断地被抽走，汇入池中。
“哦？来了。”玄黄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我还以为，你会沉浸在失去美人的痛苦里，久久不能自拔呢。”
“玄黄！”楚天怒吼，焚天剑已然在手，赤红色的剑气冲天而起，将周围的怨魂斩得烟消云散。
“别急着动手，楚天。”玄黄抬手，一道柔和的力量将焚天剑的剑气化解于无形，“你看，那女孩多美。她的魂魄，纯净、坚韧，是绝佳的祭品。用她来打开源界的门，再合适不过了。”
他指向祭坛中央，那里的魂液正在汇聚，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正是花梦瑶的魂魄！她被困在魂液之中，面色痛苦，却无法挣脱。
“你敢！”楚天双目赤红，残界血脉的力量被他催动到了极致，周身散发出灼热的气息。
“有何不敢？”玄黄轻笑一声，打了个响指。
“咻咻咻！”
祭坛四周的空间裂缝中，涌出密密麻麻的黑影。那是一具具披甲的骷髅战士，手中握着锈迹斑斑的战刀，眼中燃烧着幽蓝色的鬼火。他们是玄黄的“骨卫”，由炼魂池中最凶戾的怨魂凝聚而成。
“杀了他，夺回他的破界血脉！”玄黄下令。
骨卫大军如同潮水般涌来，他们不知疼痛，不惧死亡，唯一的指令就是撕碎眼前的敌人。
“清雪，月姬，拦住他们！”楚天冲向祭坛，目标直指花梦瑶的魂魄。
“冰封万里！”
风清雪法杖一挥，大范围的冰霜瞬间席卷了前排的骨卫。无数的骷髅被冻成冰雕，但更多的骨卫踏着同伴的尸体，悍不畏死地冲来。
月天姬双手结印，月华镜光芒大盛，一道道净化之光射向骨卫。被净化的骨卫会化为飞灰，但净化之力对数量庞大的骨卫大军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
“一群蝼蚁。”玄黄不屑地撇撇嘴，他似乎并不急于动手，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楚天在骨卫群中冲杀。
楚天如同一尊愤怒的战神，焚天剑挥舞得密不透风。赤色的剑气斩断骨头，劈开铠甲，但他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残界血脉在吞噬，但骨卫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楚天边战边吼，“我们必须毁掉祭坛，或者……切断他与炼魂池的联系！”
“我来！”月天姬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飞到半空，双手按在月华镜上，口中念念有词。
“月神敕令，净世琉璃！”
刹那间，一轮巨大的、晶莹剔rou的琉璃月轮在她身后展开，月光普照之下，炼魂池上方的怨魂尖啸声减弱了许多，就连骨卫的动作都变得迟缓起来。
“月神族的力量……”玄黄终于变了脸色，“你竟敢为了一个凡人，暴露如此多的力量！”
“他不是凡人！”月天姬的声音冰冷，“他是我要守护的人！”
趁着玄黄分神的瞬间，楚天终于冲到了祭坛边缘。他望着血色池潭中痛苦挣扎的花梦瑶，心如刀割。
“梦瑶！”他伸出手，想要将她拉出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没用的。”玄黄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她已经和炼魂池融为一体了。除非你毁掉这里，否则，她将永远沉沦，成为我力量的一部分。”
毁掉这里？
楚天看了一眼下方沸腾的魂液，和那无穷无尽的怨魂。他若毁掉祭坛，花梦瑶的魂魄也会被瞬间搅碎，魂飞魄散！
这是一个死局。
“怎么样？做出选择吧。”玄黄笑道，“要么，看着她死；要么，陪她一起死。”
楚天的拳头紧了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滴落。他的眼神，从愤怒，到挣扎，最后，化为一片死寂的冰冷。
“如果……守护的代价是毁灭……”
他低声呢喃，残碑印记在他的胸口，亮起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我便……重铸这守护的壁垒！”
“破界血脉，终极觉醒！”
轰——！
楚天的身体剧烈膨胀，一股远超之前的恐怖气息从他体内爆发。他的双眼，变成了纯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赤金色。他不再试图去拉花梦瑶，而是将自己的手掌，按在了祭坛的边缘。
“以我之血，断你之源！”
他将残界血脉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灌注进去。那不是吞噬生机，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解析”与“斩断”。他的血脉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一刀刀地切断了炼魂池与花梦瑶魂魄之间的法则联系。
“不——！”玄黄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发出一声惊恐的咆哮，身影一闪，出现在楚天面前，一掌拍出。
这一掌，蕴含着他修炼千年的神力。
楚天不闪不避，同样一拳迎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瞬间的僵持。
“噗！”
楚天如遭重击，倒飞出去，喷出一大口鲜血。但他按在祭坛上的手掌，却没有丝毫松动。
“成功了……”他咧嘴一笑，笑容中带着无尽的疲惫。
随着法则联系的切断，花梦瑶的魂魄从魂液中挣脱出来，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向楚天。
楚天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将她冰冷的身体抱入怀中。
“哈哈哈哈……”玄黄看着这一切，却没有丝毫沮丧，反而放声大笑，“楚天，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你毁了我的祭坛，却让我看到了……希望！”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小鼎，将一滴滴精血滴入鼎中。
“以我玄黄之血，召源界之灵！”
小鼎中，冒出滚滚黑烟，凝聚成一个模糊的、长着无数触手的阴影。
“它是‘噬道者’，源界派来监视我的使者。”玄黄指着阴影，脸上露出疯狂的笑容，“现在，它的目标，是你！”
那阴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化作一道流光，瞬间突破了空间，扑向楚天。
楚天抱着花梦瑶，已经没有力气再战。月天姬和风清雪的脸色也无比凝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楚天怀中的花梦瑶，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滴在楚天的胸口。
“楚天……别怕……”
一个微弱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轮回镜……最后一丝力量……送你……一程……”
花梦瑶的身体猛地亮起刺眼的白色光芒，她残存的魂力，化作一道净化之光，注入了楚天的体内。与此同时，她手中的轮回镜碎片，也化作齑粉，随风飘散。
“不——！”楚天目眦欲裂。
净化之光与噬道者的触手相撞，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光芒散去，噬道者的身影变得暗淡，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退回了小鼎。
而楚天怀中的花梦瑶，身体却彻底失去了温度，化作了点点星光，消散在天地间。
“梦瑶！”楚天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
玄黄的身影也变得虚幻，似乎受到了重创。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楚天，又看了一眼那座已经崩塌大半的炼魂池，冷笑道：“楚天，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下次见面，我会取走你的心脏，放在长生殿里，日夜诵经！”
话音未落，他便捏碎了手中的黑色令牌，空间扭曲，消失不见。
万骨原上，只剩下楚天、风清雪和月天姬。
祭坛崩塌，魂液流尽，骨卫化为飞灰。
楚天抱着花梦瑶消散的地方，跪倒在地，一夜白头。
他赢了，却输掉了最重要的东西。
长生，究竟是什么？
这一刻，这个问题，前所未有地清晰，也前所未有地沉重。（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