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万兽窟的层峦叠嶂,将最后一丝天光吞噬进浓得化不开的瘴雾里。
楚天倚着湿滑的青岩喘息,胸口的残碑印记微微发烫,像团被捂住的星火。叶孤舟瘫坐在他脚边,左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方才裂地魔虎的尾鞭扫中了他,虽未伤及筋骨,却疼得他冷汗直流。
“楚大哥……咱们这是在往哪儿走?”叶孤舟扯下一片衣襟擦拭脸上的血污,声音发虚,“方才那白鹿……我总觉得它在看咱们,像……像在看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楚天抬头望向远处。引灵鹿群的白色光点已消失在瘴雾深处,只余下若有若无的清越鹿鸣,像根细针戳在心尖。他能感觉到,残碑印记与那为首白鹿的气息始终相连,仿佛失散万年的血脉在彼此呼唤。
“它们在带路。”楚天将最后一株止血草嚼碎敷在叶孤舟腿上,“跟紧我。”
两人踩着腐叶与松针铺就的软毯,沿着引灵鹿留下的淡淡灵气轨迹前行。越往深处走,瘴雾越稀薄,取而代之的是清甜的草木香。约莫半个时辰后,眼前的景象陡然开朗——
他们站在一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的浮岛边缘。
岛周环绕着百丈高的瀑布,水幕撞在青黑礁石上,碎成千万颗银珠,又被山风卷着飘向岛内。岛心是片桃林,粉白的花雨簌簌落下,地面铺着细碎的星芒状光尘,每一步踩上去,都像踏在流动的银河里。
“这……这是仙境?”叶孤舟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咱们从万兽窟的地狱,走到了天上?”
楚天没有答话。他的目光被桃林深处的一座石亭吸引。亭中坐着位白发老者,鹤发童颜,正低头擦拭一柄玉如意。听见脚步声,老者抬眼,目光如秋水般扫过两人。
“来了。”老者开口,声音像浸了松针的清泉,“我等你们,等了三百年。”
“您……认识我们?”楚天握紧腰间焚天剑(虽失,但剑鞘仍在),警惕地后退半步。
老者笑了,皱纹里漾着岁月沉淀的温和:“不认得你们,却认得你们身上的东西。”他抬手指向楚天胸口,“那枚残碑,是源界的钥匙。而你……”他目光落在楚天眉心,“是破界者的转世。”
破界者!
楚天心头剧震。无妄大师曾说过他是破界者,花梦瑶的轮回镜也照出他前世与源界战士并肩的画面。但此刻,白发老者的肯定,像一柄重锤,敲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您是谁?”他沉声问。
“月神族守碑人。”老者站起身,玉如意在掌心转了个圈,“三百年前,玄黄屠我全族,夺了月神殿的‘归墟镜’。我带着残魂逃到万兽窟,以引灵鹿血脉为引,布下这‘星途阵’,只为等一个能解开源界秘密的人。”
玄黄!
楚天瞳孔骤缩。长生殿主的名字,像根毒刺扎进他心口。原来这引灵鹿,这浮岛,都是前人留下的线索!
“跟我来。”守碑人转身走向桃林深处,“你们需要知道,长生殿的棋,比你们想的更大。”
桃林后是座天然溶洞,洞壁上嵌满夜明珠,将通道照得亮如白昼。守碑人停在洞中央的石台前,台上刻着与残碑相似的纹路,只是更加繁复,像是某种古老的阵图。
“这是‘源界引’。”守碑人指着阵图,“残碑是钥匙,你是破界者,两者合一,才能打开通往源界的通道。”
楚天上前,残碑印记突然脱离胸口,悬浮到阵图上方。刹那间,阵图中迸发出璀璨金光,与残碑共鸣,投射出一幅立体星图。
星图中央,是座悬浮于混沌中的巍峨宫殿——长生殿。殿下无数锁链穿透虚空,末端拴着密密麻麻的光点,每个光点都是一道鲜活的魂魄。
“看清楚了。”守碑人声音发颤,“这就是玄黄的‘永恒丹’。他抽九荒生灵的魂,炼自己的长生药。而你们南荒楚家,世代守护的,就是这幅星图的另一半——破界之法。”
楚天如遭雷击。原来父母拼死让他去大雷音寺,不是为了投靠佛门,而是为了找这破界之法!
“那我妹妹……”他声音发涩。
“你妹妹的魂,被玄黄封在残碑里。”守碑人指向星图中一道微弱的光点,“她没死,只是成了钥匙的一部分。要救她,你必须毁了长生殿,毁了这‘永恒丹’。”
洞外突然传来剧烈震动。
“不好!”守碑人脸色骤变,“玄黄察觉了!他派了‘摘星使’来!”
话音未落,溶洞入口被轰然撞开。七名身着银甲、面覆青铜面具的人冲了进来,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锁魂链。
“交出残碑与破界者,饶尔等不死!”为首的摘星使声音像金属摩擦,“否则,将你们挫骨扬灰,喂我主的噬魂犬!”
楚天将叶孤舟护在身后,焚天剑鞘重重插在地上:“就凭你们?”
“冥顽不灵!”摘星使抬手,七根锁魂链如灵蛇出洞,直取楚天咽喉!
楚天不退反进,残碑印记在周身流转,破界血脉的力量如潮水般涌出。他侧身避开两根锁魂链,右手成爪,指尖金光大盛——“破界血脉,裂!”
“嗤啦!”
锁魂链被撕开两道缺口,余势不减,擦着楚天肋骨划过,带出一溜血花。
“好强的恢复力!”另一名摘星使甩动锁魂链,链梢化作倒钩,直勾楚天脚踝!
楚天早有防备,左脚点地跃起,左手结“金刚印”——这是他在万兽窟与妖兽搏杀时,结合破界血脉自创的护体法门。金色光罩瞬间成型,倒钩撞在光罩上,溅起一片火星。
“他在吞噬我们的力量!”一名摘星使惊觉不对,“快退!”
但已晚了。楚天趁他们慌乱,残碑印记爆发出刺目金光,如一张无形大网罩向众人。七名摘星使顿时僵在原地,身上渗出淡蓝色魂力,被残碑鲸吞牛饮般吸走!
“不!”为首摘星使发出凄厉惨叫,身体迅速干瘪,最后化作一捧飞灰。
其余摘星使见状,哪里还敢停留?纷纷捏碎腰间玉符,在黑雾中狼狈逃窜。
溶洞重归寂静。
叶孤舟目瞪口呆地看着楚天:“楚大哥……你刚才……是在吞噬他们的魂力?”
楚天擦去嘴角血迹,望着地上残留的幽蓝锁魂链:“破界血脉不仅能吞噬妖兽生机,连修士的魂力也能吸收。长生殿给了我力量,我却用它来反噬他们。”
守碑人望着残碑,眼中泛起欣慰:“你终于懂了。破界者的道,不是毁灭,是用他们的规则,打破他们的规则。”
他指向星图:“现在,你需要去大雷音寺。风清雪手中有半块玉珏,与你残碑能共鸣。找到她,你们联手,才能解开最后一道封印。”
楚天握紧残碑,感受着其中传来的、与风清雪玉珏遥相呼应的温暖。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真正的开始。
“叶兄,”他转身看向目瞪口呆的杂役,“你愿不愿意,陪我杀上大雷音寺?”
叶孤舟抹了把脸上的血,咧嘴笑了:“楚大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反正跟着你,死也死得痛快!”
洞外,月光穿透云海,洒在浮岛上。楚天望着天际,仿佛看见风清雪素衣胜雪的身影,正站在大雷音寺的钟楼下,等他赴一场宿命的约。
而残碑中,妹妹的魂影轻轻眨了眨眼,像是在说:“哥哥,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