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雪的身影消失在云海之中,那句意味深长的“你会知道的”,如同烙印般刻在楚天心头。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动,感受着体内被彻底清除的阴霾,以及风清雪留下的那丝若有若无的清凉道韵。这股力量,纯净而温暖,与他自身的破界血脉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和谐共存,仿佛是黑暗中的一缕月光,照亮了他前行的路。
叶孤舟看着楚天,浑浊的老眼里满是震撼与敬畏。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玄妙的对决。那两位圣女,一个如九天玄女,一个似月宫仙子,举手投足间引动天地法则,而自家这个少年,竟能在她们面前不落下风,甚至……得到了她们的认可与守护。
“楚天……”叶孤舟终于还是忍不住,将那个从寺中传来的、足以颠覆一切的消息说了出来,“在你来之前,寺里收到了消息。说是……说是你妹妹楚月,在被献祭前,用最后的力量留下了一件东西,藏在了楚家祖地的密室里。他们说,那可能……是残碑的另一块碎片。”
楚家祖地!
楚月!
这两个名字,如同两道惊雷,在楚天的心中炸响!
一直古井无波的眼眸,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轰——!”
一股狂暴的气息从楚天体内爆发开来,他胸口那残碑印记,竟不受控制地灼热起来,散发出灼人的温度!
“妹妹……”楚天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怯生生地喊着“哥哥”的小女孩。看到了她被幽冥教徒掳走时,那双充满恐惧与不解的大眼睛。看到了父母为了保护他们,燃尽生命,化作漫天火海的最后一幕。
“我回来了。”
楚天对着天际,对着那早已化为焦土的楚家祖地方向,一字一句地说道。
叶孤舟看着他决绝的眼神,知道多说无益。他从怀里掏出一枚干瘪的灵果,塞进楚天手里:“吃点东西,补充体力。祖地凶险,我们……一起回去。”
楚天接过灵果,深深地看了老人一眼,点了点头。
……
南域,楚家祖地。
这里早已不复当年的繁华。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人祸,让这片曾经显赫的世家大宅,沦为一片死寂的废墟。断壁残垣间,焦黑的梁木随处可见,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百年不散的血腥与硝烟。
楚天与叶孤舟收敛了全身气息,如两道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片禁地。
“就是这里了。”楚天停在主宅的院门前,目光落在那扇早已腐朽的木门上。他能感觉到,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气息,正从宅邸深处传来,与他胸口的残碑遥相呼应。
那气息,属于他的妹妹,楚月。
楚天伸出手,轻轻按在门上。腐朽的木屑簌簌落下,他用力一推,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缓缓打开。
一股尘封已久的气息扑面而来。院内杂草丛生,昔日的亭台楼阁早已坍塌,只剩下一些残破的石柱,孤零零地立在荒草中,诉说着往日的辉煌与如今的凄凉。
“小心点。”楚天低声提醒,一马当先地走了进去。
两人穿过杂草丛生的庭院,来到了正厅。正厅同样一片狼藉,家主的宝座倒塌在地,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楚天的目光,却死死地盯着父亲生前最喜欢的书房方向。
他快步走过去,推开那扇同样腐朽的书房门。
书房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这里被翻阅得乱七八糟,书籍散落一地,显然当年的搜查者并未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但在书桌的废墟之下,一块地板的颜色,似乎与周围略有不同。
楚天蹲下身,拨开杂物,将那块地板撬开。下面,是一个小小的暗格。
暗格里,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本厚厚的、用特殊兽皮制成的日记,以及一个用锦缎包裹的、约莫巴掌大小的扁平物件。
楚天颤抖着手,打开了那个锦缎包裹。
里面,是一块菱形的玉佩。玉佩通体晶莹,上面雕刻着繁复而古老的花纹,与他胸口的残碑印记,隐隐有着一丝呼应。
这就是……残碑的另一块碎片!
就在楚天触碰到玉佩的瞬间,异变陡生!
嗡——!
那块玉佩爆发出柔和的白光,一股温暖的力量顺着他的手臂涌入体内,与他胸口的残碑印记瞬间连接!仿佛失散万年的亲人终于重逢,彼此间传递着无尽的思念与慰藉。
楚天的脑海中,瞬间涌入了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片段。
那是楚月临死前的画面。她被幽冥教徒用锁链贯穿琵琶骨,吊在祠堂的横梁上。教徒们狞笑着,催动着禁术,想要从她幼小的身体里榨取最后一丝精血。她没有哭喊,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的精血与一缕残存的魂力,注入了这块家传的玉佩之中,并以血脉秘法,将其传送回了祖地的密室。
她在用生命,为哥哥留下最后的线索与守护。
“妹妹……”楚天紧紧握着玉佩,虎目含泪。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妹妹的残魂,正安详地沉睡在这块玉佩之中,与残碑碎片融为一体。
“哇啊啊啊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从楚天喉咙深处迸发!
滔天的悲伤与愤怒,化作实质性的力量,冲天而起!他胸口的残碑印记,与手中的玉佩同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将整个书房都照得亮如白昼!
“不好!他找到碎片了!”
一声阴冷的嘶吼从废墟外传来,充满了惊怒与贪婪!
“桀桀桀……楚天,你果然在这里!还想跟你妹妹团聚吗?!”
鬼手判官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院墙之上。他显然是通过某种秘法,感知到了这里的变化,竟不惜代价,再次追杀至此!
而在他身后,数十名幽冥教的教徒,也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将楚天和叶孤舟的去路彻底封死!
“小子,你的气运倒是不错,竟能找到这传说中的‘引魂玉’!”鬼手判官狞笑着,他知道,这块玉佩不仅能让楚天的实力大增,更是开启某些禁忌传承的钥匙,“不过,现在它们都是老夫的了!”
“找死!”
楚天怒吼一声,将妹妹的玉佩与自身的残碑印记彻底融合。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他体内奔涌!他手中的焚天剑,也发出了兴奋的嗡鸣!
“叶叔,你带着妹妹的玉佩,先走!”楚天一边说着,一边迎着鬼手判官冲了上去!
“不行!要走一起走!”叶孤舟岂会丢下他。
“听话!”楚天爆喝一声,将一股精纯的灵力打入叶孤舟体内,同时将那本厚重的日记递给他,“带着这个,从密道走!这里交给我!”
叶孤舟看着楚天决绝的眼神,又看了看他手中散发着神圣气息的日记,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将日记和玉佩贴身藏好,转身朝着书房的暗格游去。
“想跑?!”鬼手判官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双手一挥,数道怨魂锁链便朝着叶孤舟追去!
“休伤我叶叔!”楚天目眦欲裂,焚天剑化作一道惊天长虹,悍然迎上!
“铛铛铛!”
剑光与锁链碰撞,爆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楚天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挡住了所有攻击,为叶孤舟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走!”他对着暗格方向大吼一声。
叶孤舟含泪钻入暗格,机关启动,沉重的石板缓缓合上,隔绝了内外。
“哈哈哈!楚天,现在没人打扰我们了!”鬼手判官狞笑着,从墙头跃下,手中出现一柄由无数怨魂凝聚而成的鬼王镰,散发着滔天的死气,“你的气运,到此为止了!”
“是吗?”
楚天缓缓站直身体,眼中的悲伤与愤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仿佛神明俯瞰众生的漠然。
他将焚天剑插在地上,双手缓缓抬起,十指间,黑白二气缭绕,一个玄奥的法印,在他胸前缓缓凝聚。
“残碑,显化。”
嗡——!
他胸口的残碑印记,竟脱离了他的身体,悬浮于半空之中!那是一块约莫尺许大小的黑色石碑,表面流淌着黑白相间的混沌光芒,一股镇压万古、审判众生的恐怖气息,从石碑上弥漫开来!
“这……这是什么?!”鬼手判官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惊骇!他能感觉到,这块石碑的力量,远在他之上!
“以我道心,镇你邪魂!”
楚天声音冰冷,如同来自九幽。他屈指一弹,那悬浮的残碑印记,化作一道流光,瞬间出现在鬼手判官面前!
鬼手判官魂飞魄散,拼命催动鬼王镰抵挡!
“咔嚓!”
鬼王镰与残碑印记相撞,竟如同豆腐般被轻易切开!残碑印记去势不减,重重地印在了鬼手判官的胸口!
“呃啊——!”
鬼手判官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他身上的怨气,如同遇到了天敌的烈日,迅速消融!他的肉身,在残碑的净化之力下,寸寸崩裂!
“不……不可能!我是幽冥教的长老!我是不死的!”他惊恐地咆哮着,身体却化作了漫天的黑灰,只有一缕残魂,仓皇地逃遁而去。
一击!
仅仅一击,便重创了一位幽冥教长老!
楚天缓缓收回残碑,脸色却有些苍白。催动残碑,对他消耗极大。
他走到暗格前,轻轻推开石板,看着叶孤舟平安无事,微微松了口气。
他从暗格中,将那本父亲的日记取了出来。
日记的封面,是父亲熟悉的字迹——“楚氏家记”。
楚天翻开第一页,一行苍劲有力的大字,映入眼帘:
“吾儿天儿,若你见到此页,说明楚家已不复存在。记住,我们守护残碑,不是为了长生,也不是为了权力。我们守护的,是九荒界万千生灵,不被沦为牲畜的……尊严。”
“长生殿,玄黄,我楚家子孙,世代与尔等为敌!”
“天儿,好好活着,带着妹妹的份,好好活着。守护你想守护的人,那,才是真正的……道。”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
楚天握着日记,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
他明白了。
从始至终,父母守护的,都不是什么家族荣耀,而是一个悲天悯人的信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