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断龙崖下。
当楚天伸手触摸那座与山体融为一体的巨大青铜古碑时,时间与空间的概念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也没有炫目的神光异彩。他手中的残碑印记,如同找到了归宿的游子,化作一道温润的暖流,主动融入了古碑之中。下一刻,楚天眼前的景象骤然变换。
他依旧站在断龙崖下,眼前依旧是那座古朴沧桑的青铜巨碑,但碑身不再是死物。它仿佛活了过来,表面的纹路如同血管般流淌着淡淡的青色光华。更令人心神剧震的是,一股浩瀚如星海、苍茫如远古洪荒的记忆洪流,毫无征兆地冲入他的脑海!
“呃啊——!”
楚天闷哼一声,双膝跪地,双手死死抱住头颅。那不是单纯的记忆灌输,而是无数画面、声音、情感的暴力涌入,仿佛要将他的意识撕碎、重组!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片浩瀚无垠的星空之上,矗立着一座悬浮于云海之巅、金碧辉煌的巨大殿宇。殿宇周围,是亿万生灵的魂魄被一条条锁链贯穿,如同萤火虫般飘荡,汇入殿宇中央一口散发着氤氲霞光的泉眼之中。
长生殿!
紧接着,一个身着玄色龙袍、面容隐藏在阴影中的身影,正冷漠地俯瞰着下方九荒界的芸芸众生。他就是玄黄,长生殿主。
“九荒界的蝼蚁们,为了一缕虚无缥缈的永生,献上你们的精魄,何其可笑,又何其悲哀。”
玄黄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与无尽的冷漠,直接在楚天的神识之海中响起。
“力量!他们渴望力量!渴望挣脱凡人桎梏的力量!而我,玄黄,将给予他们这份渴望。用他们的血肉与灵魂,浇灌我这长生之泉,炼制永恒之丹。待我吞下此丹,九荒界,乃至这源界,都将成为我玄黄的掌中玩物!”
画面中,玄黄伸出手指,轻轻一点。
九荒界的版图上,东渊太玄门、西漠幽冥教、北域大雷音寺……一个个本土势力的山门所在,都亮起了一道微不可查的黑线。那是不受他们控制的、与长生殿连接的脐带!
“太玄门主?一个为了突破化神期瓶颈,甘愿献上全门弟子性命的蠢货。幽冥教主?一个为了永葆青春,不惜用全教教徒的精血饲养邪术的疯子。至于大雷音寺……呵呵,无妄那老和尚,守着清规戒律,却不知他的寺院地底,早已埋下了献祭百万信徒的‘血煞大阵’雏形。”
玄黄的声音充满了不屑与鄙夷。
“而你,楚天。你楚家的祖先,是上一纪元镇守此界的守墓人。他们发现了长生殿的阴谋,试图以残碑为引,重塑源界通道,召唤源界的‘清道夫’来净化此界。可惜,他们失败了。残碑被封印,楚家也被我扶持的傀儡,灭门了。”
“轰——!”
听到这里,楚天心中的滔天怒火几乎要将他的神魂焚烧殆尽!
父母的嘶吼,妹妹的哭喊,族人的惨叫……一幕幕家族覆灭的场景与眼前这残酷的真相交织在一起,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切割着他的理智!
“所以,你身上的残碑印记,就是那场失败的最后余烬。”玄黄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一个被寄予厚望,却注定失败的‘破界者’。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住口!”楚天在神识之海中发出一声怒吼,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想让我沉沦于仇恨?痴心妄想!”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决绝而清醒的光芒,“你想让我变成和你一样的怪物吗?不!我不会!就算你是长生殿主,就算这九荒都是你的棋盘,我楚天,也要做那颗掀翻棋盘的棋子!”
他的咆哮,充满了不屈的意志。
这股意志,仿佛触动了什么。玄黄的身影在楚天的视野中变得模糊,而另一段截然不同的记忆,开始浮现。
那是一片冰封的雪原。
一位身着银甲、容颜绝世的少女,正孤身站在一座巨大的冰雕神殿前。她周身寒气逼人,眼神却充满了悲伤。
雪无情!
“残碑的继承者,楚天……当你看到这段影像时,我或许已经不在了。”她的声音清冷如雪,“我体内封印着幽冥教大长老的残魂,我与他,本就是一体双生。我父皇,雪国的老国王,用整个雪国的国运与无数子民的生命,将我从他身上剥离,封印于此。他告诉我,你是唯一能终结这一切的人。”
“杀死我,或者……与我一同堕落。”
影像中的雪无情,脸上露出一抹凄美的笑容,她缓缓举起手中的冰魄剑,剑尖对准了自己的眉心。
“不——!”
楚天在神识之海中发出绝望的嘶吼,他想冲过去,却发现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
最终,雪无情还是刺下了那一剑。但剑锋在距离眉心寸许之处停住,她的身体剧烈颤抖,一半身体化为冰雪消融,另一半则凝结成一座栩栩如生的冰雕,永远守护着这片雪原。
“她……”楚天心如刀割。
这段影像一闪而过,但那份决绝与悲伤,却深深烙印在了他的心中。
紧接着,是风清雪。
大雷音寺,莲池之畔。
风清雪一袭素衣,正在清扫落叶。她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愁。
“无妄大师圆寂前,曾传音给我。”风清雪看着池中的倒影,轻声自语,“他说,楚天是破界者,身负重任。他还说,我体内的‘净世莲心’,与他的破界血脉,或许是这九荒界最后的希望。清雪,不要辜负他的期望。”
随后,画面一转,是风清雪手持半块玉珏,决绝地挡在楚天身前,被血手真人的刀罡吞噬的场景。
“楚天,活下去……”
这是她留在楚天识海中的最后一句话。
“清雪!”
楚天仰天长啸,泪水夺眶而出!
恨!
是对玄黄的滔天恨意!
悔!
是对未能保护好风清雪、雪无情的深深悔恨!
“看到了吗,楚天?”玄黄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得意,“这就是你的宿命,一个充满了失去与失败的宿命。放弃吧,接受它,或许我能给你一个痛快。”
“你错了。”楚天缓缓站起身,擦干眼泪,眼中不再是愤怒与悲伤,而是沉淀下来的、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冷静与坚定,“你给了我仇恨,给了我痛苦,但你却忘了,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比仇恨与痛苦更加强大。”
“那是什么?”玄黄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好奇。
“是守护的决心!”楚天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蕴含着斩断一切的锋芒,“你因失去而疯狂,因恐惧而永生。而我,将为了守护而战,为了不再失去而变强!我不仅要杀你,还要摧毁你这肮脏的、以众生为食的长生殿!”
“嗡——!”
随着他这句宣言,他胸口的残碑印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金光!
“你……找死!”玄黄的意志第一次感到了威胁,他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无穷无尽的威压从古碑中传来,要将楚天的意识彻底碾碎!
但这一次,楚天没有抵抗,反而主动迎了上去!
“以我之血,承我之志,破界者,觉醒!”
他张开双臂,任由那股毁灭性的意志将自己淹没。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他的神魂深处。那道束缚着他、让他陷入幻象的枷锁,应声而裂!
轰!
楚天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的迷茫与痛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洞悉一切的清明。
他发现自己依旧跪在青铜古碑前,但整个世界,仿佛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不仅能“看”到古碑,更能“读”懂它。碑身上的每一道纹路,都是一篇功法,一种奥义。残碑不再是单纯的力量源泉,更是一部完整的传承!
【破界血脉·第二重:噬魂】
【破界血脉·第三重:归真……】
一条条崭新的信息,如同烙印般刻入他的脑海。他不仅掌控了吞噬生机的能力,更能看穿邪术的本质,甚至……开始触摸到“归真”的门槛。
“玄黄,九荒界的棋局,该换个执棋人了。”楚天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目光望向南方,那里是中州的方向。
他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力量。
风清雪被他以玉珏护住心脉,暂无性命之忧。
雪无情被封印于冰雕之中,等待着救赎。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玄黄,就在九荒界之上的源界,逍遥自在!
“等我。”楚天对着天空轻声说道,像是在对风清雪承诺,也像是在对整个九荒界立誓。
他将手掌贴在青铜古碑上,深深地鞠了一躬。
“前辈,多谢。”
这是对楚家先祖的感谢,也是对这位孤独守墓人的敬意。
当他直起身时,手中的青铜古碑,光芒已经内敛,再次变回了那副古朴沧桑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梦。
唯有楚天眼中燃烧的火焰,证明着一切的真实。
他转身,面向东方。
那里,是通往中州的漫漫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