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与东渊交界的黑石镇。
此地因盛产黑铁矿石而得名,镇上居民多为矿工与走卒,民风彪悍,鱼龙混杂。午后的烈日炙烤着青石板路,蒸腾起一股混杂着煤灰与汗臭的热浪。
街角一家名为“醉仙楼”的酒肆里,三三两两的汉子正围坐着,唾沫横飞地谈论着近日的怪事。
“听说了吗?南域分舵的那个金丹长老,带着七八个好手去追杀一个叫楚天的小杂种,结果……全死了!”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哪个楚天?就是那个血手真人悬赏了十万灵石的?”旁边一人闻言,酒杯都吓掉了。
“可不是嘛!”络腮胡一拍大腿,“据说那小子邪门的很,金丹长老的灵力和精血,全被他给吸干了!死状跟被抽干了水的干尸一样!”
“嘶……真的假的?这是什么妖法?”
“谁知道呢!现在整个南域分舵都炸了锅,人人自危。有人说,那楚天是修了魔功,也有人说,他是被某个上古大妖夺舍了!”
议论声中,充满了恐惧与好奇。楚天这个名字,连同他那诡异的杀人手法,如同一阵阴风,刮遍了南域的每一个角落。他不再仅仅是一个灭门复仇的少年,更成了一个行走的禁忌,一个关于“邪祟”与“死亡”的传说。
酒肆二楼,一间雅致的包厢内。
楚天临窗而坐,面前摆着一壶劣质的烧刀子,他却一口未饮。他的目光,透过窗户,落在下方喧闹的人群上,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他能清晰地听到楼下的一切议论。这些声音,如同无形的丝线,汇聚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牢牢包裹在其中。
“看来,血手真人的威慑力不小。”楚天心中暗道,“用十万灵石买我的人头,倒是让我的名头传得更响了。”
他并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反而有些享受这种“恶名远扬”的感觉。这本身就是一种最好的伪装。
“客官,您的酒。”店小二小心翼翼地送上酒壶。
楚天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他端起酒壶,却并未饮用,而是将一丝微不可查的残碑之力注入其中。
嗡——
酒壶内的酒液,竟开始微微震动,一股混乱、驳杂的气息从中散发出来。
“嗯?”楚天眉头一挑。
他“看”到了。
在酒液的微观层面,几缕极其细微的、不属于这壶酒本身的灵力残留,正在缓慢地消散。这股气息很隐蔽,若非他身怀破界血脉,根本无法察觉。
有人在酒里下了追踪符!
而且,是太玄门特有的“锁灵符”,一旦靠近太玄门的特定阵法范围,就会引动符箓发光示警。好一个阴毒的手段!对方是想引他去太玄门的总坛,自投罗网。
楚天将酒壶轻轻放下,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本想顺藤摸瓜,探查一下太玄门在南域的据点,没想到对方如此沉不住气,反而暴露了自己。
“想请君入瓮?那我便送你们一份大礼。”
楚天站起身,走下楼去。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镇子的阴影中。
……
黑石镇外,一处僻静的山坳。
四道身影悄然落下,呈一字排开,将唯一的出路堵死。为首一人,身穿太玄门外门长老服饰,面容阴鸷,修为赫然达到了筑基后期!他身后三名弟子,也皆是筑基中期修为。
“楚天,你果然在这里。”长老冷笑道,“交出残碑,束手就擒,我或可留你一个全尸。”
楚天从一棵大树后缓缓走出,神色淡漠地看着他们:“就凭你们四个?”
“狂妄!”长老怒喝一声,“能杀金丹长老,是你的运气!今日,我四人联手,定要让你神魂俱灭!”
话音未落,他已祭出一柄银光闪闪的飞剑,直取楚天咽喉!其余三名弟子也同时出手,或掌或剑,从不同方位攻来,配合默契,显然是演练过多次的合击之术。
“不知死活。”
楚天眼中金光大盛,不退反进!
他身形一晃,速度快到极致,竟然后发先至,直接出现在那名长老身前。就在飞剑即将刺中他眉心的刹那,他伸出食指与中指,精准地夹住了剑尖!
“铛!”
一声脆响,竟然是楚天以手指硬撼法宝!
那长老脸色大变,只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从剑尖传来,虎口瞬间崩裂,整条手臂酸麻不已,飞剑险些脱手!
“什么?!”
他心中骇然,还未反应过来,楚天已经欺身而上,一拳轰出!
这一拳,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却仿佛蕴含着天地伟力。拳头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
“噗!”
那长老如遭重锤,胸口猛地一塌,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山壁上,口中鲜血狂喷,眼看是活不成了。
从出手到击杀对方首领,只在刹那之间!
剩下三名弟子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有战意,转身就想逃。
“想走?”
楚天冷哼一声,掌心之中,一抹璀璨的剑意升腾而起。他没有去追,只是对着三人逃窜的背影,轻轻一划。
一道肉眼可见的金色剑气,如同一道天堑,横亘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啊——!”
冲在最前面的弟子,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剑气拦腰斩断!另外两人也被剑气波及,身受重伤,瘫倒在地,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楚天缓步走到那名被斩断的弟子尸体旁,蹲下身,从他怀中搜出了一块令牌。令牌由温润的青玉制成,上面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玄鸟,正是太玄门核心弟子的身份令牌。
“原来还是个有身份的货色。”楚天将令牌捏在指尖,感受着上面残留的一丝气息,“看来,你们这次的行动,级别不低啊。”
他将令牌收好,转身,望向了遥远的东方。
“血手真人,你这是在……逼我来你的老巢吗?”
……
与此同时,北域,大雷音寺山门前。
风清雪一身村姑打扮,提着竹篮,从容地从一位巡逻的僧兵身旁走过。她易容后的样貌平平无奇,气息也与寻常农家女子无异,自然引不起任何怀疑。
她成功混入了寺庙的外围区域。
按照计划,她不会直接去见楚天,那太危险,也会打乱他的布局。她要做的,是找到当年那位曾与楚家有过交集的无妄大师的师弟,无慧禅师。
此人如今已是寺中罗汉堂的首座,德高望重,且为人正直,不喜争斗。风清雪希望能从他口中,探听到更多关于楚家残碑,以及当年楚家被灭门时,寺中是否有僧人暗中出手的隐情。
她沿着熟悉的小径,来到一处僻静的禅院前。这里是无慧禅师的清修之地。
“阿弥陀佛,女施主,这里乃是僧人清修之所,还请留步。”一名小沙弥拦住了她。
风清雪连忙低头,用蹩脚的方言说道:“小师傅,我……我是来给亲人祈福的,听闻这位大师佛法高深,想求他为我家人诵一部《地藏经》。”
她说着,将一小袋香油钱递了过去。
小沙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钱袋,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那你在此稍候,我去通传一声。”
风清雪松了口气,正准备在院外等候,忽然,一股强大的、让她心悸的气息从禅院深处传来。
她下意识地抬头,只见禅院的门被推开,一位身披袈裟、面容枯槁的老僧人走了出来。他须发皆白,双目紧闭,仿佛随时都会圆寂。
“是……无慧禅师!”小沙弥看到来人,吓得赶紧躬身行礼。
无慧禅师没有理会小沙弥,他枯槁的目光落在风清雪身上,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
“女施主,你身上……有楚施主的气息。”他声音沙哑地说道。
风清雪心中一震,强自镇定地说道:“大师说笑了,晚辈从未见过楚施主。”
“你不必否认。”无慧禅师缓缓道,“楚施主离开寺中前,曾来我禅院为我送了一株百年人参。他的气息,我记得很清楚。”
他顿了顿,又说道:“你身上的玉珏,也很特别。与楚施主身上的,似乎是一对。”
风清雪脸色微变。她最大的秘密,竟然被对方一眼看穿!
“大师……”
“你不必多说。”无慧禅师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一丝悲悯,“你心中有执念,我知。但你可知,楚施主所走的路,是一条真正的逆天之路?他不是在求长生,而是在斩断这个世界的‘长生’!”
“大师此话何意?”风清雪追问道。
无慧禅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天机不可泄露。你既然是他牵挂之人,便去吧。但你要记住,有些事,知道了,未必是福。去东渊,找太玄门的人问吧,他们会给……你一个答案。”
说完,老僧人转身回了禅院,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风清雪站在原地,怔怔出神。
从无慧禅师的话中,她听出了太多信息。楚天在寺中时,曾与这位高僧有过交集。他早就知道她玉珏的秘密。他甚至预测到她会来找他!
而他最后的话,更是像一记重锤,敲在她的心上。
去东渊,找太玄门的人问?
这是何意?难道楚天已经去了太玄门?他要去自投罗网?!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不再犹豫,转身,化作一道流光,向着东渊的方向疾驰而去!
……
东渊,太玄门,摘星台。
这是一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宏伟平台,由九根巨大的天柱支撑,宛如天宫的一角。此刻,血手真人正站在这座平台的中央,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下方,太玄门的一众高层齐聚一堂,气氛凝重。
“门主,那楚天杀了我们四位核心弟子,还留下话来,说要来我们太玄门做客。”一名执法堂的长老汇报道。
“做客?”血手真人冷笑一声,“我看,他是来砸场子的!”
“门主不必动怒。”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开口道,“从他反杀金丹长老的手段来看,他身上的秘密极大。我怀疑,他很可能已经完全掌控了楚家残碑的力量。这样的人,不能力敌,只能智取。”
“师叔所言极是。”血手真人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已经放出消息,说在黑石镇发现了他的踪迹,并且留下了他的一件信物。他若不来,便罢了。他若来……”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笑容。
“……我便将他,连同这件信物,一同献祭给摘星台!届时,引动源界之力,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必死无疑!”
众长老闻言,脸上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献祭?献祭给摘星台?这岂不是等同于将他当成祭品,去开启某种禁忌的仪式?
“师兄,此举风险太大!万一……”
“没有万一!”血手真人厉声打断,“为了长生大道,区区一个楚天,算得了什么!传我命令,启动摘星台第一层阵法,布下天罗地网,我要让他,有来无回!”
一场针对楚天的、融合了太玄门最强力量的杀局,已经布下。
而此刻,那位心急如焚的圣女,正不顾一切地,向着这片杀机四伏的云海,疾驰而来。
四方云动,各引风雷。
两个注定要相遇的灵魂,即将在这片风暴的中心,碰撞出最耀眼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