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颖的引领下,几人穿过幽深回廊,来到一扇奇异的冰门前。整扇门连同门框皆由剔透寒冰雕琢而成,却不见丝毫融化的水迹。冰冷的白雾如活物般在四周弥漫、盘旋,吸入一口,肺腑都似要结霜。
杨颖挥手示意:“进去吧,这里说话…安全些。”
玉如意和魏王下意识看向陈暮。见她神色平静,率先踏入冰室,两人这才跟上。杨颖心中了然:这位陈姑娘,才是真正的主心骨。
她紧随其后,反手关上厚重的冰门。门轴转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隔绝了外界。杨颖背靠冰门,长长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到这里…他应该听不到了。”
陈暮环顾这间晶莹剔透、寒意刺骨的密室,目光落在杨颖略显苍白的脸上,声音依旧波澜不惊:“杨城主,与那崩山谷的‘山神’…怕是有过交易吧?”
杨颖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强自镇定,挤出笑容:“何…何出此言?”
陈暮随意在一张冰晶凝结的矮凳上坐下,单手托腮,目光澄澈:“永谦城主的推荐信在手,您却显得心不在焉,毫无解决崩山谷之急迫。这便说明,那山谷对您而言,并非燃眉之急。”
她顿了顿,继续道:“一日之后,您又以试修为名与我等交手,态度急转,似又希望我们进去。此刻,带我们来此等隐秘之地,想必…是心中天人交战,犹豫是否该吐露实情?”
杨颖低头,两根食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指尖因寒意微微泛白。半晌,她终于泄气般垮下肩膀,叹道:“…没想到你心思如此剔透。这城主…当得真是累人。罢了,我摊牌——不错,我认识崩山谷里那个怪物。他…掳走了我的姐姐寒冰。”
说到“寒冰”二字,杨颖的气息明显紊乱,一股深切的痛楚与愤怒几乎压抑不住。陈暮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份真实。
见几人沉默,杨颖咬唇继续:“你们踏入清风城那一刻,他就感知到了。昨日便强令我…将你们诱入崩山谷,否则…便杀了我姐姐。”她抬起头,眼中带着决绝的疲惫,“但我想通了。你们…走吧,就当从未踏足清风城。”
陈暮起身,走到她面前,轻轻拍了拍她微颤的肩膀:“杨城主,我们既然敢来,自有倚仗。你只需带路即可。纵有万一,那也是我等选择。你只需伺机救出你姐姐,脱身便是。”
杨颖怔怔望着眼前少女那沉静如水的眼眸。明明比自己年轻,却莫名生出一种令人安心的信服感。
寒冰姐姐…我该如何抉择… 她心中默念。
陈暮的目光坚定如磐石:“带路吧,杨城主。你姐姐,想必也在等你。若见势不妙,你便对那山神说,你已履行约定。”
杨颖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甩掉所有迟疑,眼中燃起孤注一掷的光芒:“走!姐姐陪你们拼了这条命!横竖…我早受够那土牛的鸟气!”
魏王立刻插嘴:“土牛?就是那装神弄鬼的山神?”
杨颖脸上掠过一丝恐惧,似乎不愿回想那张可怖的面孔——覆盖着狰狞牛头面具,声音沙哑扭曲,难辨雌雄。当年他便是当着她的面,轻易掳走了寒冰。原以为姐姐早已遇害…没想到…
杨颖不再多言,猛地推开冰门:“跟上!”她身化流光,率先冲出城主府,甚至未及交代半句城务。此行若败,清风城…恐也难存。
不足半个时辰,众人落在一处荒凉死寂之地。放眼望去,砾石遍布,寸草不生,更无半分山谷迹象。
杨颖双手翻飞,结出繁复法印。前方空间如水波般扭曲、荡漾,一座险峻幽深、仿佛被巨斧劈开的巨大山谷,凭空浮现!
“土牛!人已带到!出来!”杨颖扬声喝道,声音在空谷中回荡。
片刻死寂后,一个低沉扭曲的声音仿佛从地底渗出,幽幽传来:“呵…当我是三岁稚童?你领他们这般闯入,便是敌非友!想见本座?自己滚进来找吧!”
魏王枪尖一指山谷,怒哼道:“藏头露尾的鼠辈!跟寒渊城的货色一路货色!躲好了,看小爷把你揪出来!”他长枪一挺,化作一道流光,首当其冲扎进山谷入口!
陈暮几人紧随其后。杨颖落在最后,冷汗浸湿了鬓角,心头狂跳:这些人…难道就不知恐惧为何物吗?那土牛可是…
玉如意似乎看穿她的不安,凑近低语:“安心啦杨城主,有暮暮在,稳得很!”她拍了拍胸脯。
杨颖看着眼前修为尚不如自己的少女,只能苦笑摇头。天真…是我天真了,竟也跟着热血上头冲进来…
甫一入谷,并非开阔地带,而是一条狭窄曲折、怪石嶙峋的盘山小道,深不见尽头。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布满嶙峋怪石,是绝佳的埋伏点。
魏王刚欲御空,一股无形的万钧巨力轰然压下!他猝不及防,“噗通”一声被狠狠砸落在地,摔了个灰头土脸。
“狗日的!”魏王破口大骂,“怎么哪家禁地都他娘禁飞!要不要脸!”
玉如意捧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噗哈哈哈!莽夫!禁地没禁制还叫禁地吗?蠢死啦!”
魏王怒瞪:“破铜烂铁!想打架是不是?”
陈暮连忙抬手制止:“噤声!此地有异。”她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侧高耸逼仄、怪石狰狞的山壁,“此道蜿蜒漫长,徒步已是消耗。两侧山壁多立足点,若埋伏弓手或投石…我等危矣。”张望不在,她必须思虑周全。
魏王依旧满不在乎:“管他什么弓手石头,来多少小爷砸多少!”
玉如意则麻利地从乾坤袋掏出一把流光溢彩的巨伞,“唰”地撑开,将杨颖拉至伞下:“那杨城主的安全就包在我身上啦!暮暮,你和那一根筋小心点!”
陈暮颔首:“都谨慎些。那怪物不敢直接现身,必是没把握一举拿下我们,才设下此等关卡消耗我等。看来…他未必如想象中那般强横。”
魏王不满地嘟囔:“谁是一根筋…” 他警惕地扫视四周,“若敢弄什么机关,看我不给他拆个干净!”
一行人沿小道谨慎前行。不多时,前路赫然分出上、中、下三条岔道,隐入更深的昏暗之中。
陈暮略一沉吟:“一起走上面。每条道都探一遍,不走散,总能找到出口。”
众人依言而行。然而不久,又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三岔路口出现在眼前。陈暮的心微微下沉:岔路无穷…这般走下去,何时是头? 但她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指向最上方那条路:“继续上。”
众人默默跟随。就在踏入新岔道不久,异变陡生!
峭壁之上,无数尖锐的土刺毫无征兆地凝现,如一场致命的褐色暴雨,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朝着下方众人——倾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