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羽田国际机场。
巨大的玻璃幕墙外,铅灰色的云层低垂。
一架喷涂着华夏航空标志的客机,静静停靠在廊桥旁。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即将远行的巨兽在积蓄力量。
气氛远非欢送,倒似一场无声的交接。
橘千雪站在送行人群的最前方,一身素雅的米白色风衣,长发在微凉的晨风中轻扬。
她身后站着几位橘家核心成员,姿态恭谨,目光复杂地注视着即将登机的华夏众人。
更远处,是穿着便装、眼神警惕的东京警视厅人员,如同沉默的背景板,履行着最后的“护送”职责。
凌九霄一身旧道袍纤尘不染,负手而立,目光沉静地扫过机场的穹顶,仿佛在丈量着这片异国天空的尺寸。
他身边,两名玄能组的随行人员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特制的、刻满符文的铅合金密封箱,里面静静安置着失而复得的玄门至宝——泰山印。
箱体沉重,散发着无形的威压。
灵瞳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头十足。
他嬉皮笑脸地对着橘家众人和远处的便衣警察挥手:“再见了各位!谢谢款待!下次来华夏玩,我请你们吃最正宗的老北京豆汁儿!”
蹩脚的日语引来橘家成员一阵善意的低笑,却让几个便衣警察嘴角抽搐,显然对“豆汁儿”的威力有所耳闻。
张一清站在凌九霄身侧,目光落在几步之外的橘千雪身上。
她似乎清瘦了些,但脊背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坚韧的青竹。
那双曾燃烧着复仇火焰、也曾浸染绝望泪水的眼眸,此刻沉淀下来,如同深潭,平静下涌动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血涂御守的幽光被衣领遮掩,影沼的力量被深深收敛,此刻的她,更像一个气质清冷、肩负重担的年轻家主。
“登机时间到了。”凌九霄平淡的声音响起。
灵瞳和随行人员率先走向廊桥。
凌九霄对橘千雪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邃,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她体内蛰伏的影沼与未来的荆棘。
他没有言语,转身,步履沉稳地登机。
张一清是最后一个。
他走到橘千雪面前,两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空气仿佛凝滞。
“保重。”张一清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橘千雪抬起头,目光与他深邃的眼眸相接。机场广播的催促声、引擎的轰鸣、人群的低语都仿佛远去。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关切,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那晚箱根温泉的绝望与羞愤,如同冰锥刺过心口,但此刻,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压了下去。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随即,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发音更清晰、更流畅,用她苦练过的、带着独特韵律的华夏语,一字一句地说道:
“一清君……一路平安。下一次见面……我的华夏语,一定会……说得更好。”
她的眼神无比认真,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承诺。
这不仅仅是对语言的承诺,更像是对未来、对某种可能、甚至是对她自己的一种期许。
她要变得更强,更独立,更有力量去掌控自己的命运和体内的影沼。而流畅的华夏语,是她通往那个未来的其中一座桥梁。
张一清深深地看着她,看到了她眼底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带着赞许,也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信任。
“我等着。”
没有多余的言语,他转身,大步走向廊桥入口。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舱门之内。
橘千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紧紧追随着那架开始缓缓滑向跑道的客机。
风衣的衣角被气流卷起,猎猎作响。
她挺直的脊背仿佛承载着整个橘家的未来,也承载着那个未能实现的、沉甸甸的“愿望”。
直到那架银色的飞机冲破低垂的云层,化作天际一个微小的光点,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她才缓缓收回目光。
眼底深处,一丝水光迅速隐去,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
她转身,对着橘家成员和远处的便衣微微颔首,声音恢复了属于大御巫的清冷与威严:
“行こう!”
东京的风云,暂时落幕。但她的路,才刚刚开始。
——
华夏,帝都。
阔别已久的四合院工地,已彻底变了模样。
脚手架早已拆除,露出了青砖灰瓦、飞檐斗拱的崭新轮廓。
朱红色的大门厚重庄严,门口一对小巧的石狮子憨态可掬。
庭院深深,抄手游廊连接着正房、东西厢房。
地面铺着整齐的青石板。
角落预留的花圃里,新栽的翠竹与几株耐寒的花木,在初春的微风中摇曳,已显生机。
张一清一路走到内院,熟悉的木料与泥土气息扑面而来,却又夹杂着崭新的漆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大地深处透出的清新灵气。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连日奔波、异国厮杀带来的疲惫与紧绷感,仿佛被这院中的气息悄然抚平。
没有东京的喧嚣与监视,没有影沼的阴冷与血腥,只有属于家的宁静与……期待。
“回来了?”李玄真的声音从正房前的台阶上传来。
他一身朴素的麻布长衫,手里拿着一个古朴的黄铜罗盘,正对着院中的方位仔细勘验,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李师。”
张一清快步上前,恭敬行礼,将手中那个刻满符文的铅合金密封箱,稳稳放在台阶上,“幸不辱命,泰山印,带回来了。”
李玄真的目光落在箱子上,眼中精光一闪,手指轻轻拂过箱体上冰冷的符文,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厚重的力量,脸上笑容更盛:“好!好!根基已成,重宝归位!万事俱备,只待吉时!”
接下来的日子,是张一清许久未曾体验过的平静。
他每日在修缮一新的四合院中起居,清晨在院中迎着晨曦打坐,运转玉虚诀,感受着体内真气与泰山印的磅礴地气相呼应,流转间越发圆融凝练。
白日里,他或是帮李玄真布置院中那些看似随意、实则暗合九宫八卦的假山石、引水渠;或是静静擦拭着正厅里那张刚运来的紫檀木长案;偶尔也去巷口那家老字号吃一碗热腾腾的炒肝配焦圈,听着街坊四邻的市井闲谈。
平静的生活,仿佛东京的血雨腥风只是一场遥远的噩梦。
只有偶尔夜深人静时,会想起箱根温泉那晚的旖旎,以及那双绝望而悲愤的眼眸。
柳生樱的阴影,如附骨之蛆,潜伏在记忆深处。但四合院即将完成的阵法,是眼前最重要的事。
时间在平静中流逝,院中的翠竹愈发青翠,几株兰花也悄然结出了细小的花苞。
终于,李玄真选定了吉日。
这天,天空格外澄澈,初春难得的暖阳洒满庭院,为青砖灰瓦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辉。
院中所有杂物已被清空,地面青石板上,一个巨大而繁复、由朱砂混合着特殊玉石粉末绘制的“九宫引气阵”核心阵图,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阵图中心,预留着一个八角形的凹槽,正对应着八卦方位。
张一清、李玄真,以及几位受邀前来观礼护法的玄门宿老,肃立于阵图之外。
吉时已到!
李玄真神色肃穆,踏罡步斗,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拂尘无风自动。
他绕着阵图缓缓行走,每踏一步,脚下便亮起一点灵光,与阵图相应和。
整个庭院中无形的灵气开始缓缓流动、汇聚,形成肉眼可见、如同薄纱般的氤氲之气。
“张一清!”李玄真一声清喝。
张一清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郑重地打开那个一直守护的铅合金密封箱。
嗡——!
箱盖开启的刹那,一股浩瀚、磅礴、承载着万山之重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轰然爆发!
整个庭院猛地一震!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随即,一道温润厚重的玄黄色光芒冲天而起,驱散了春寒料峭,将整个四合院映照得一片通明!
泰山印,终于重现天日!
张一清双手捧起泰山印,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仿佛与华夏龙脉相连的磅礴力量。
他屏息凝神,依照李玄真之前的指点,一步步走向阵图中心。
每走一步,脚下的阵图便亮起一片区域,仿佛在迎接它的核心。
终于,他来到那八角形凹槽前,将手中那枚承载着无数期盼与责任的泰山印,稳稳地、缓缓地安放下去。
印落,槽合!
轰隆——!!!
一声源自大地深处的沉闷巨响,如滚雷炸开!
整个四合院,乃至整个街区的地面都似乎微微震颤了一下。
以泰山印为中心,朱砂绘制的“九宫引气阵”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金、青、蓝、赤、黄、白、黑、紫、橙九色灵光如同九条苏醒的巨龙,沿着阵图的纹路奔腾流转,最终汇聚于泰山印。
泰山印爆发出更加夺目的玄黄之光,仿佛化作了一个充满生机的世界核心。
一股精纯至极的天地灵气,如同开闸的洪流,从四面八方、从地脉深处、从九天之上,源源不断地被大阵吸引、汇聚而来!
四合院上空,肉眼可见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灵气旋涡。
旋涡中心,隐隐有紫气升腾,祥光缭绕。
院中的翠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苍翠欲滴。那几株兰花的花苞瞬间绽放,清冷的花香混合着浓郁的灵气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而位于灵枢中心的老枣树,更是重新焕发了新生,皲裂黝黑的老树皮索索脱落,枝头也抽出了嫩芽,吐纳出鲜活的生气。
洞天福地,成!
澎湃的灵气如同温暖的潮水,冲刷着身处阵中的每一个人。
几位玄门宿老面露狂喜,贪婪地呼吸着这精纯的灵气,感觉停滞多年的修为瓶颈竟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张一清站在阵眼中心,感受最为强烈。
磅礴精纯的天地灵气如百川归海,无需他刻意引导,便疯狂涌入四肢百骸。
玉虚诀自动运转,贪婪地吸收、炼化着这天地灵气。
体内真气以惊人的速度增长、凝练,经脉被拓宽,丹田气海如星璇般加速旋转,变得更加深邃浩瀚。
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强大、与天地同呼吸共命运的通透感充斥全身!
他仿佛化作了这座大阵的一部分,化作了这座四合院的核心,与脚下的大地、头顶的苍穹紧密相连。
李玄真看着沐浴在灵气光华中、气息节节攀升的张一清,看着这已成洞天的四合院,抚须长笑,声震屋瓦:
“九宫引气,泰山镇运!此地已成我华夏玄门一方净土!善!大善!”
张一清缓缓睁开眼,眸中精光内蕴,神完气足。
他感受着体内奔腾不息的力量,感受着四合院中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生机灵气,一种脚踏实地的安宁感油然而生。
风暴暂时平息,根基已然铸就。
这方小小的洞天福地,将是他在这个波澜诡谲时代中,最坚实的后盾与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