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沿着尘土飞扬的土路又行了一日,远处地平线上,河曲坊市那杂乱无章的建筑轮廓已隐约可见。
微胖的商队首领勒住矮马,抬手示意车队暂停。
他调转马头,来到跟在队尾的云清正面前。
“姑娘,”他开口,“前头再走小半日,便是河曲坊市的地界了。我等要直接运货去南区的货栈,就不与你同路了。”
云清正抬起头,斗笠下的目光平静:“多谢大叔一路照拂。”
与那支前往河曲坊市的商队分别后,云清正并未直接前往目的地。
她望了一眼远处隐约可见的坊市轮廓,反而折身,踏入了周边原野上零星散布的几个小集市。
这些集市比河曲坊市更简陋,更像是临时凑起来的窝棚聚落,修士水平也参差不齐,但好处是没那么扎眼,或许能淘到点便宜货。
她怀里那点灵石,像揣着烫手山芋,不花出去换成实在东西,她心不安。
在一个卖杂七杂八矿石和草药的地摊前,她蹲了半天,买了一小包但勉强能用的朱砂和符纸。
在另一个摊子,她看中了几块质地均匀刻阵的青石片,她还补充了些干粮清水,给水囊灌满。
一圈转下来,怀里彻底瘪了下去,只剩最后十几枚灵珠相互碰撞,发出寂寞的轻响。
得,又回到解放前。
云清正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
“灵石难赚,屎难吃”
“物价飞涨,生活不易”。
苟住,发育,别浪。
她再次默念这三字真言。
但怎么发育?去河曲坊市找活干?
人生地不熟,风险太大。眼下这野狐原周边的散集,虽然混乱贫瘠,但或许正是她这种黑户起步的好地方。
实力是硬道理,但有时候,脑子比实力更好用。
尤其是当你实力约等于无的时候。
比如现在。
云清正蹲在一个用几块风化严重的破石头勉强围出来的散集角落,面前第N次铺开她那块破布。
【专业天道感悟咨询——破解心魔,指点迷津,助您顿悟!(每次三灵珠,不准不要钱!)】
对,云·神棍·清正,又双叒叕重操旧业了。
创业未半而花光预算,大概说的就是她。
没办法,技能点歪了,打架暂时打不过,正经打工又怕被卖,只能靠提供情绪价值和信息差才能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周围摊位卖什么的都有:锈迹斑斑的断剑,蔫了吧唧的草药,来历不明还带着泥的兽骨头。
相比之下,她的“天道咨询”摊,显得格清新脱俗且穷得稳定。
这届客户不行啊。
云清正等了半天没开张,内心开始叭叭叭开小剧场。
一个个愁眉苦脸的,一看就是道心不稳、机缘不够、灵石不多的三不人员。
就不知道来我这投资三灵珠,换取一个顿悟飞升、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机会吗?
三灵珠!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最多买我一个胡说八道呗!
就在她琢磨着是不是要嚎两嗓子“跳楼价大甩卖,天道感悟买一送一”时,一片巨大的阴影霎时间笼罩了她的小摊子,光线都暗了几分。
云清正抬头。
嚯!好一条壮汉!
来人身高近乎九尺,肌肉贲张,几乎要把身上那件皮甲撑爆,古铜色的皮肤上疤痕交错,一脸横肉,眼神凶悍,往那一站,跟一尊铁塔似的,周围嘈杂的声音都下意识低了几度。
这体型,这气势,云清正觉得他徒手撕个把筑基期修士大概跟玩儿似的。
但此刻,这壮汉眉头紧锁,脸上愁云惨淡,跟他那彪悍的外形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反差萌。
他盯着云清正摊位上那行字看了半天,眼神里充满了一种病急乱投医的绝望感。
云清正心里咯噔一下。
大哥,你这面相不像是有心魔,像是随时能给别人制造心魔啊。
你这三灵珠,我挣得有点烫手。
但职业道德让她强行挤出一个世外高人的淡然微笑,声音努力压得低沉沙哑:“这位壮士,可是心有困惑?”
壮汉猛地抬头,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像打雷似的:“你…你这真能破解心魔?指点迷津?”
“天道渺渺,感悟在心。”云清正开始念经,“准与不准,在乎诚心。壮士不妨说说看?”
壮汉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跟这么个藏头露尾的家伙诉说不靠谱,但实在憋得难受,还是咬牙道:“俺…俺卡在炼体八重境整整三年了!怎么也突破不了!一运功就气血逆行,浑身疼得厉害!俺试了好多办法,吃了好多药,都没用!俺是不是废了?!”
他越说越激动,蒲扇般的大手攥得嘎吱作响,说到最后,那么大一壮汉,眼圈竟然微微泛红,声音都带上了点哽咽。
云清正:“……” 好家伙,你跑来我一个炼气中期的小虾米这里问突破?还哭上了?
大哥,隔壁卖大力丸的比较适合你吧?
内心疯狂吐槽,但云清正面上不动声色。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壮汉:气息浑厚但确实滞涩不畅,气血旺盛却郁结于几处关键窍穴。
结合他一运功就气血逆行的描述…
她脑子里飞快闪过前世还没死的时候,无聊偷看某个以炼体闻名的宗门长老教导弟子时的场景。
那老头好像骂过一个类似情况的弟子,说是什么…“只知蛮力冲撞,不懂疏导体魄。”
有了!
云清正轻咳一声,故作高深道:“壮士,你是否一味追求刚猛霸道,认为力量至上,忽略了炼体亦需感悟,需刚柔并济?”
壮汉眼睛猛地一瞪:“你怎么知道?!俺师父…呃,以前教俺的人也说俺太笨!可炼体不就是这样吗?力气越大越好!皮越厚越好!”
“谬矣!”云清正摇头,开始忽悠,“天地分阴阳,气血亦有盈亏流转。你只知一味强冲,如同洪水堵于窄渠,岂有不溃堤之理?你感觉到的疼痛,并非瓶颈,而是你身体发出的警告!”
壮汉听得一愣一愣的:“那…那俺该怎么办?”
云清正回想了一下那长老当时的话,稍微加工了一下:“简单。你下次修炼时,别再想着冲关破境。意守丹田,想象你的气血不是洪水,而是…一群温顺的绵羊?”
壮汉:“???”绵…绵羊?
云清正硬着头皮继续编:“对!绵羊!你要引导它们,安抚它们,让它们匀速、平稳地在你经脉里,对,溜达!感受它们流动的节奏,找到那个舒服的点。什么时候你感觉浑身暖洋洋的而不是疼得厉害,什么时候这关就差不多快过了。”
她其实就是在瞎掰循序渐进、感受自身的道理,只不过用了极其不靠谱的比喻。
说完,云清正自己都觉得这说法太扯淡了,已经做好准备被这肌肉壮汉一巴掌把摊子掀了。
然而——
那壮汉听完,眉头紧锁,铜铃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智慧的思考。
良久,猛地一拍大腿!
“啪!”一声巨响,吓了云清正一跳。
“俺懂了!”壮汉一脸醍醐灌顶,激动得满脸红光,“大师!俺懂了!是俺太犟了!光知道使蛮力!得像放羊一样哄着它们走!对不对?!”
云清正:“……呵,呵呵,壮士果然…悟性非凡。”
这都能懂?!大哥你的理解能力也是非凡。
壮汉欢天喜地,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三枚亮闪闪的灵珠,恭敬地放在云清正的破布上:“多谢大师指点!这是三灵珠!要是俺真突破了,必有重谢!”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嘴里还念念有词:“绵羊…溜达…哄着走…”
云清正捏起那三枚还带着对方体温的灵珠,看着那铁塔般的背影用一种近乎蹦跳的诡异姿势消失在人群中,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这都行?”她喃喃自语,“我这嘴是开过光了吗?还是这大哥其实是个隐藏的修炼奇才,一点就通?”
正当她开始怀疑人生时,刚才那壮汉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脸激动得通红:“大师!大师!俺叫铁罡!就在那边摆摊卖妖兽材料!以后在野狐原有人欺负你,报俺的名字!好使!”
说完,又风风火火地跑了。
云清正:“……” 报你的名字?是能吓退敌人还是能笑死敌人?
不过貌似意外地收获了一个临时保镖,还是肌肉型的?
她掂量着手里那三枚灵珠,心情复杂。罢了罢了,开门红,总是好的。
或许是否极泰来吧。刚这么想,她就听见旁边两个修士一边走一边闲聊:
“听说了吗?风蚀谷那边好像有动静,前几天夜里宝光冲了一下,虽然很快就没了,但估计是有什么好东西成熟了…”
“咋能不知道?黑风团和沙蝎帮的人早就过去了,估计得打起来,咱们这点修为就别去凑热闹了,免得东西没捞着,小命丢了…”
风蚀谷?宝光?打架?
云清正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危险,机遇,打架三要素全齐=捡漏!
她的专业对口了!
看了一眼铁罡消失的方向,又摸了摸怀里的寻灵鼠罗盘。
云清正果断收起破布和招牌。
天道咨询今日营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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