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回去以后,王珩看着已经落了灯的卧房,眼里划过一丝不敢置信。
“怎么就落灯了?”
王珩看了一眼举着灯笼坐在外面台阶上的归舟,走了过去问道:“今儿月娘怎么早早得便睡了?”
“怎么没等我?”
王珩带着几分笃定地问:“莫不是月娘嫌我回来的晚了生我气了?”
归舟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看见王珩摇了摇头叹息道:“真是一刻都离不开我,缠人得很。”
说完,就一挥衣袖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
只留下归舟和云升对视一眼。
云升往前凑近了些,手插在袖子里,用眼神暗示地看了一眼房内,他还是习惯从前的称呼:“表小姐怎么睡了?”
“是因为太想少爷了?”
归舟摇了摇头,表情一言难尽:“小姐今日听说,明日有状元游街,不知道谁说今年的状元郎长得极隽美,她早早的睡了,明日想去望仙楼占个好位置看探花呢。”
云升看了一眼里面响起的碎碎细语。
叹了口气:“看来表小姐明日是去不成了,定了位子的银子算是白交了。”
屋里,王珩眼尾都气红了,他声音清越磁性,却无端带着股委屈:“你这么早睡,居然是为了看明日的探花郎?”
“我早就去看过了,朝中人都说他不如我万分之一。”
江月被吵醒,正是气性大的时候,她抬起眼皮看了过去,像是带着钩子似的嗔怪道:“哪有你这样把人睡着了都喊起来的。”
“我去看探花郎,关你什么事?”
“你都快把府里的鱼都换成母的了。”
王珩被江月染着睡意的眼尾一看,顿时七魂六魄都飞到了不知道哪儿去,他跪在床边往前移了移,捧着江月指着他的指尖,亲了亲。
“月娘。”
江月指尖动了动,在王珩的掌心写了个字。
她一手撑着头笑起来:“你若是猜到我在你掌心写了什么字,我明日便不去看探花郎了。”
王珩被勾得浑身都血都热了起来,他不自觉动了动,一向如碎玉般的声音都染上了清涩的哑:“便是猜不到,月娘也在府中待着罢?”
他说话间的尾音轻轻上扬,带着几分隐晦地引诱:“我新学了支舞,月娘要看吗?”
江月用留长了的指甲,在王珩掌心轻轻勾了勾,又轻又缓地写了个字,写完了又扑哧一笑,在床上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眉眼盈盈地看王珩。
屋里只点了两根蜡烛,微弱的烛火隐约照在江月脸上,光晕柔化了她的轮廓,肌肤胜雪,眉眼清润,白得纯粹又带着几分剔透的荧光,橘红与金芒揉碎在她眼底眉尖,堆开层层叠叠的暖艳,近乎是傍晚天边铺展开的火烧云般,清绝中透着惊心动魄的惊艳。
王珩唇动了动,才低低道:“娘...”
江月俨然做坏事成功了一般,趴在床上笑了起来:“表哥,你怎么这么笨,我写娘你便喊娘,我若是写了别的,你也要念出来不成?”
王珩翻身上床,反手解开系着帷帐的绳子,他眉眼含笑:“就算月娘想在这榻上做皇上,我也舍命陪君子了。”
月白的帷幔飘摇,只看得到里面人影晃动。
月上柳梢头,外面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榻上应和般的响起王珩逗弄似的带着喘息的声音:“娘,您疼疼儿子罢...”
“让儿子进去。”
半晌,才传来江月力竭的带着哑意的惫懒的声音:“滚。”
烛火燃了一夜,跳跃的烛光逐渐漫过雕花窗棂,落在青砖地上,筛下斑驳碎金。
帷幔动了动,从里面伸出一只满是青紫红痕的细白手臂来,江月扯开帘子,懒散在床上翻了个身,轻骂了句:“什么朝中大臣,不过是个泼皮无赖。”
江月扬高点声音:“归舟,今日不许王珩再进来。”
归舟看了一眼正要进门的老爷,嘴巴张了张,还是没有说话。
王珩伸出手,扶了扶发顶的玉簪,心想还好早就想到了昨晚那么过分,月娘一定会生气,连忙穿了新做的衣裳来。
这一身还是王珩新作的,一身嫩绿色的纱罗大袖衫,纱质轻透如雾,拢着几分春日新柳的鲜活,阳光斜斜从他身上掠过,衣料泛起柔光,隐约可见内里单衣的素净纹路。
推开门进来时,走动间衣袂翻飞,嫩绿色和天光相融,衬得他愈发清俊挺拔。
江月一腔怒意不由就去了三四分,她恼羞成怒地瞪了王珩一眼:“你还有脸来见我?”
王珩脸皮相当厚,他伏低做小地说:“我来伺候娘穿衣。”
经过昨夜,江月最听不得这一句“娘”,她从床上坐起来,随手在床上摸了一支香囊就扔了过去:“滚。”
王珩随手就接住了,边走进来边说:“这可是你给我缝的,怎的就这样要扔掉,我连带出去都舍不得。”
他从柜子里精挑细选了一件嫩绿的长袄出来,给江月仔细穿上了,又亲自端水进来伺候人洗漱了,才含笑一伸手:“为了给娘子赔罪,今日便罚我跳支新曲为娘子下饭如何?“
江月这才勉强消了气,跟着王珩去了院子里坐。
上了一桌春日好食的饭菜来。
就听见一边儿响起古琴声,王珩背对着江月,挽了个水袖,一边合着曲子,一边用指尖勾着纱衣往下脱去。
动作间摇着腰侧头看着江月。
江月一瞬间,就忘了昨夜之仇,她抽出支筷子,轻轻在盘子边缘合着节奏敲起来,直到王珩就这样衣服半脱不脱地,转了一圈儿,裙摆飞扬间举着酒杯送到了她面前。
江月就像是被美人迷惑地昏君,仰头饮了进去。
看着江月完全忘记了什么劳什子的探花郎,喝得醉醺醺了,王珩才松了一口气。
忍不住在朝中给在翰林院当值的探花郎穿了几次小鞋。
江月身子骨弱,直到四十多,都没个一子半女,好在以王珩这样小心眼的性子,没孩子才是他所愿意看见的。
若是生一个比他还好看的儿子占据了月娘的心神,王珩怕是要把孩子从小就扔回金陵去了。
不过江月也只活了四十五岁。
这个世界的身体就再也承受不住她磅礴的仙力,从她的身体开始崩塌,直到整个世界都堙灭,属于阿荣的那一片燃烧了一半的叶子,回到了江月的掌心。
江月垂眸望了一眼,抬起掌心,亲了亲焦黄的叶子边缘,送回了那棵幼小的榕树苗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