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墙倒塌的巨响像闷雷滚过磐石城上空时,小林正在南巷的祠堂里分发种子。
竹筐里的豌豆种子泛着青绿色的光,都是他用系统刚刚兑换的。
“小林哥,这豆子能吃吗?”虎子妈抱着襁褓里的婴儿,把最后一个麦饼塞进儿子手里。
她的发髻歪在一边,碎发被汗水粘在脸上,怀里的孩子还在咂嘴,好像不知道外面的天已经塌了。
“不能吃,能打跑坏人。”小林把种子袋塞进她手里,“记住,往地上撒,想着让它们长高,它们就会保护你。”
话音未落,祠堂的木门突然被撞开,木屑飞溅中,一个护卫队员连滚带爬地冲进来,甲胄上全是血污。
“西墙破了!黑铁城的人进来了!”他的声音劈了叉,“往地道撤,快!”
祠堂里瞬间炸开了锅。
南巷的平民大多是老弱妇孺,上个月异兽潮伤了太多壮丁,此刻哭喊声、孩子的啼哭声混在一起,像被踩破的蜂巢。
小林抓起墙角的铁锹,反手拍在供桌的木柱上:“都别慌!男人跟我断后,女人带孩子进地道!”
供桌后的暗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底下黑黢黢的通道。
那是去年冬天挖的,本是为了防异兽,没想到先用来躲人。
虎子妈第一个抱着孩子钻进去,裙摆被门槛勾住也顾不上,只回头喊了句:“小林哥,你保重!”
小林没回头。
他撒出一把豌豆种子,青绿色的藤蔓瞬间破土而出,在祠堂门口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刚布置好,外面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野的喊叫:“里面的人都出来!藏着异类的,格杀勿论!”
铁矛刺穿藤蔓的声音像撕裂布料,带着倒刺的矛头捅出一个个窟窿。
小林挥起铁锹,那些被刺破的藤蔓突然变成坚果墙疯长,把黑铁兵暂时阻挡到了外面。
“是木系异能者!”外面有人喊,“抓住他!长老说了,活的赏十斤铁!”
祠堂的窗户突然被撞碎,火把的光涌进来,照亮了角落里缩着的王婆子。
她怀里抱着只瘸腿的白猫,那是三个月前从异兽潮里捡的,平时总跟在她脚边。此刻白猫弓着背,喉咙里发出呜咽的低吼。
“那老太婆怀里有怪物!”一个黑铁兵指着张婆婆,火把往前递了递,“城主说了,养畜生的都是异类!”
小林心里一紧,甩出三棵种子打灭火把。
趁对方视线受阻的瞬间,他冲过去想把王婆子往地道拽,可老人像生了根似的,死死抱着柱子不肯动:“我不走!雪球能预警,它不是怪物……”
话没说完,一支火箭射穿窗户,正落在王婆子脚边。
干燥的草席瞬间燃起火焰,白猫惊叫着蹿出去,却被门口的铁矛钉在了地上。
王婆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扑过去想拔矛,却被涌进来的黑铁兵一脚踹倒。
“让开!”小林怒吼着挥出铁锹,拍在那黑铁兵的头盔上。
头盔凹陷下去,那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可更多的黑铁兵已经涌进祠堂,举着火把四处乱烧。
供桌的幔布燃了起来,火星落在小林的肩膀上,烫得他一哆嗦。
“小林哥!这边!”阿木突然从后墙的破洞钻进来,手里举着盏油灯,灯罩上还沾着血。
他的胳膊被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血顺着指尖滴在地上,晕开一朵朵小红花。
“我知道有条近路,能通后山!”
小林拽起被浓烟呛得咳嗽的王婆子,又招呼剩下的平民:“跟他走!快!”自己则转身往祠堂深处退,一边退一边撒种子。
坚果墙拔地而起,挡住了追来的铁矛;喷菇炸开白雾,让黑铁兵暂时失去方向。
穿过后墙的破洞,才发现外面是条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的夹道。
两边的房子都在燃烧,木梁“噼啪”作响,时不时有燃烧的瓦片掉下来,在地上砸出火星。
虎子妈抱着孩子跑在最前面,婴儿不知何时醒了,却异常安静,只是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头顶跳动的火光。
“快!前面左拐!”阿木举着油灯在前面引路,油灯的光忽明忽暗,照亮他被烟熏黑的脸。
他似乎对这里的每一块石板都了如指掌,总能在瓦片坠落前拽着人躲开。
小林注意到他手里除了油灯,还攥着个油纸包,里面鼓鼓囊囊的,像是草药。
“你爹呢?”小林趁机问。
他记得阿木爹昨天还在药铺里念叨,说要把带异能的草药全烧了表忠心。
阿木的脚步顿了顿,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他说……要跟药铺在一起。”油灯晃了晃,照亮他通红的眼眶,“我拉不动他。”
夹道尽头是道低矮的拱门,出去就是山脚。
小林让阿木先带平民走,自己转身想把拱门堵住。
刚撒下种子,就听见身后传来王婆子的哭喊。
他回头一看,老人不知何时落在了后面,正蹲在夹道中间,怀里抱着那只已经僵硬的白猫尸体。
“雪球怕黑……我得带它走……”王婆子用袖子擦着眼泪,火光映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一半亮一半暗。
“婆婆!火要来了!”小林冲过去想拽她,可老人的力气大得惊人,死死抱着白猫不肯松手。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声巨响,左边房子的横梁塌了下来,正好堵死了夹道的出口。
浓烟瞬间涌了过来,呛得人喘不上气。
小林看着被横梁挡住的出口,又看看怀里还在发抖的白猫尸体,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松开手,从种子袋里掏出最后一把豌豆种子,撒在张婆婆周围。
“那我给您种点光。”他轻声说,催动了最后一点异能。
青绿色的豌豆射手破土而出,在火光中舒展茎叶,虽然只有半人高,却努力地射出带着微光的豌豆。
张婆婆愣住了,看着那些跳动的绿光,突然笑了,像个孩子似的伸手去接:“真好看……像星星……”
小林转身冲进浓烟里。
他听见身后传来黑铁兵的喊叫,听见豌豆射手被碾碎的声音,还听见张婆婆最后说了句什么,像叹息又像呢喃。
浓烟呛得他睁不开眼,只能凭着记忆往前跑,肩膀撞在墙上,疼得他差点跪下。
快到山脚时,他看见阿木带着平民钻进了树林。
虎子妈正举着块石头,紧张地望着他来的方向。
看见小林,她松了口气,却又很快红了眼圈——她怀里的婴儿不知何时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像是梦见了什么好事。
小林靠在树上直喘气,胸口像被火烧一样疼。
他摸了摸种子袋,已经空了。刚才为了给王婆子争取时间,他把最后一点种子也用完了。
山脚下的磐石城还在燃烧,火光染红了半边天,连天上的云都被映成了血色。
有黑铁兵的喊杀声,有房屋倒塌的巨响,还隐约能听见有人在喊“烧死异类”,声音此起彼伏,像一首送葬的歌。
阿木走过来,把手里的油纸包递给小林。打开一看,是半包紫花地丁,叶片上还沾着泥土。
“我爹晒的,说这个止血最好。”阿木的声音还有点抖,“他……他不是坏人。”
小林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远处的火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仔细看,又像是错觉。
他想起王婆子最后看豌豆射手的眼神,想起虎子妈怀里安静的婴儿,想起阿木爹守着的那间药铺。
也许小城的末路,早就写在了那些互相猜忌的日夜里。
但总有些东西,比火光更亮,比铁矛更硬,比如此刻攥在手里的草药,比如藏在树林深处的呼吸,比如某个被火光映红的、不肯熄灭的眼神。
他深吸一口气,对阿木说:“走,去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