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仿佛被设定好了固定程序,在规律的轨道上平稳滑行。周一升旗仪式的喧嚣与瞩目渐渐沉淀下去,林砚的生活似乎又回归到了一种看似单调的节奏里。周二、周三,时光在课本、课堂和食堂之间悄然流逝。
对于林砚而言,这两天的生活确实带着一种奇特的重复性。
清晨,他是在王梓博咋咋呼呼的催促声中或者闹钟铃声醒来,两人一同走向被晨光沐浴的校园。早自习的书声琅琅,跑操的汗水与口号,构成了每一天固定的开端。
上午的课程按部就班。语文课的之乎者也,数学课的公式推导,英语课的王晓丽……每当英语课时,林砚能感觉到讲台上那道目光,比看其他同学时,总会多停留那么零点几秒,带着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隐秘的温存与克制。他依旧会被点名回答问题,流利的英语口语总能引来同学或明或暗的赞叹,而王晓丽眼中那抹赞赏之后,总会迅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私人的喜悦,随即被她用师长的威严小心掩盖。
午间,则成了这段重复韵律中最不寻常的章节。铃声一响,林砚不再需要任何暗示或等待,便会自然而然地随着人流走出教室,然后在一个不起眼的拐角,转向教师宿舍楼的方向。这几乎成了他的一种新习惯。
王晓丽的宿舍,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基地”。饭菜依旧是家常口味,有时丰盛,有时简单,但总合林砚的胃口。吃饭时,气氛比在教室里松弛许多。王晓丽会问他课堂上的内容是否听懂,会聊起班里其他同学的趣事,偶尔也会小心翼翼地试探他对未来选科的想法。
饭后,短暂的休息时间则弥漫着暧昧的气息。他们通常会相拥在沙发上,有时只是静静地靠着,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有时,王晓丽会拿来那本英文原版的《了不起的盖茨比》,让林砚读给她听。
林砚的声音清冽,读英文时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当他念到盖茨比夜夜遥望对岸的绿光,念到那虚幻而执着的梦想与最终破碎的结局时,王晓丽常常会听得入了神。她靠在他怀里,仰头看着他专注读故事的侧脸,看着他随着情节微微变化的眼神,心中会涌起一股巨大的柔情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她仿佛能从那个故事里,看到某种投射,关于梦想,关于距离,关于求而不得的永恒惆怅。这种精神上的短暂共鸣,让她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又拉近了一些。
然而,文字带来的宁静有时也会被更原始的情感冲动所打破。当情到浓时,王晓丽常常会难以自持。她会主动吻上林砚,起初是轻柔的,带着试探,继而会变得热烈而缠绵。她的手会不自觉地在他背上游移,有时甚至会颤抖着,试图去解开他校服衬衫的扣子,呼吸急促,眼神迷离,充满了显而易见的渴望。
但每到这种关键时刻,林砚总会适时地制止她。他会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或者微微偏头避开她更深入的吻,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老师,这里不行。”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总能瞬间浇熄王晓丽燃起的火焰。她会猛地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巨大的羞耻感和后怕会让她脸颊爆红,迅速从他身上弹开,手足无措地整理着自己微乱的头发和衣襟,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对……对不起……我……”她总是这样语无伦次地道歉。
林砚看着她这副样子,并不会多说什么,只是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神情恢复一贯的平淡。他理解她的情感需求,但也始终清晰地划定了现实的界限。这种克制,对于深陷情感漩涡的王晓丽而言,既是折磨,也是一种必要的清醒。
傍晚放学后,林砚则会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夜晚是属于他自己的时间。他有时会主动给苏晚打视频。屏幕那端的苏晚,依旧是备考期间略带疲惫却充满温柔的样子。她会跟他分享复习的进度,抱怨一下政治的难背或者数学的复杂,也会关心他在学校的生活。林砚会耐心地听着,偶尔给出简短的回应或安慰。他从不跟她提起王晓丽,也不提刘姐的纠缠,只将那些纷繁复杂的情感纠葛,小心翼翼地隐藏在平静的表象之下。
他也会回复其他人的消息。夏沫依旧活力四射,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和分享不完的趣事,对他充满了依赖;李可欣保持着礼貌而坚持的问候;刘姐的信息则时而火辣直白,时而带着点抱怨他不理人的撒娇,林砚通常选择性地回复,或者干脆忽略。
这样的生活,重复,却并不平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宁静,暗流在规律的日常下悄然涌动。
转折发生在周三的下午。
最后一节课是班会课。王晓丽站在讲台上,总结了一下近期班级情况后,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她清了清嗓子,用清晰的声音宣布:
“同学们,通知一个重要的安排。根据学校的教学计划,我们本学期的第一次月考,将定于这周四和周五,也就是明后两天进行。”
这个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这么快就月考了?”
“我还没复习完呢!”
“完了完了,我感觉我啥也不会……”
“考哪些科目啊?范围是什么?”
哀嚎声、议论声、翻书声顿时响成一片,之前那种略显散漫的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弥漫开来的紧张和焦虑。
王晓丽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详细说明了考试安排:“考试科目包括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政治、历史、地理九门。明天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数学和英语。后天上午考物理、化学、历史,下午考生物、地理、政治。具体考场安排和座位表,等会儿我会贴在公告栏,大家自行查看。”
她目光扫过台下神情各异的学生,鼓励道:“这次月考主要是检验大家开学这一个多月来的学习成果,帮助大家发现问题,调整学习方法。希望大家认真对待,但也不要过度紧张,发挥出自己的真实水平就好。今晚大家好好复习,重点是查漏补缺,不要再钻研难题了。”
班会课在一种躁动不安的氛围中结束。同学们纷纷涌向公告栏,查看自己的考场和座位,然后便是急匆匆地返回座位或回家,抓紧最后的时间抱佛脚。
林砚对此倒是反应平淡。他对自己的学习能力有足够的信心,高一目前的知识点对他而言并不构成太大压力。但他也能明显感觉到,整个班级,乃至整个年级的气氛,都因为这场即将到来的考试而变得紧绷起来。
周四,月考如期而至。
清晨的校园,少了几分平日的喧闹,多了几分肃穆。学生们拿着文具袋,按照考场安排,默默地走向不同的教室。林砚被分在了隔壁班的教室考试。
考试铃响,试卷下发。教室里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偶尔传来的轻微咳嗽或叹息声。
语文考试的阅读理解有些深度,作文题目也颇具思辨性。数学试卷则计算量不小,最后两道大题难度明显提升。英语的完形填空和阅读理解设置了不少陷阱,作文要求写一封建议信。
每一场考试,监考老师都严格巡视。林砚答题速度很快,思路清晰,往往能提前不少时间完成试卷,然后便安静地检查,或者干脆望着窗外发呆,与周围抓耳挠腮、愁眉苦脸的同学形成了鲜明对比。
在这两天的考试期间,林砚依旧每天中午去王晓丽那里吃饭。但王晓丽的表现,却与考前判若两人。
她变得极其克制。
饭菜依旧准备得很用心,但吃饭时,她的话题几乎全都围绕着考试。她会问林砚感觉考得怎么样,题目难不难,提醒他下午考试要注意时间分配,字迹要工整等等,完全是一副尽职尽责的班主任模样。
饭后,即使两人依旧坐在沙发上,她也只是轻轻地靠着他,或者让他简单地读一小段书,时间很短。当情不自禁地想要吻他时,她也只是飞快地在他唇上碰一下,如同蜻蜓点水,一触即分,随即便会像受惊的小鹿般迅速退开,脸颊微红,眼神躲闪,不敢再有进一步的亲密举动。
“快考试了……你……你要保持好状态。”她总是用这个理由来解释自己的“反常”,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砚能感觉到她的刻意压抑。他知道,她是真的害怕。害怕因为两人的亲密而影响他的考试状态,哪怕这种影响微乎其微;更害怕在这个敏感的时期,任何一点逾矩的行为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让之前所有的隐秘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月考,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暂时束缚了她汹涌的情感。
林洞对于她这种克制,乐见其成。这让他难得地在白天有了一丝清净,可以真正专注于考试本身。
周五下午,最后一门政治课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
无论考得好坏,所有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教室里的气氛瞬间活跃起来,同学们迫不及待地交卷,然后便开始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激烈地讨论着答案,或欢呼,或哀叹。
“终于考完了!”
“那道选择题你选的什么?c还是d?”
“完了,我数学最后一大题根本没时间做!”
“昨天英语作文我好像跑题了……”
林砚平静地收拾好文具,走出考场。他对答案没什么兴趣,考完便意味着结束。走廊里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喧闹,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放松。
他回到自己班级的教室,准备拿书包放学。王晓丽也在教室里,正在回答几个围着她问题目的同学。看到林砚进来,她的目光与他短暂交汇,那眼神复杂,有关切,有询问,似乎也有一丝……被压抑了两天后,重新开始蠢蠢欲动的暗流。但她很快便移开目光,继续耐心地给同学讲解题目。
林砚知道,月考这座临时的大坝已经拆除,曾被短暂拦截的情感潮水,恐怕很快又会重新弥漫开来。他拿起书包,随着放学的人流,走出了教学楼。周末的阳光洒在身上,带着一丝慵懒的味道。两天紧张的考试结束了,但对于林砚而言,另一场更加复杂、无声的“考试”,或许才刚刚揭开序幕。这个周五的放学,标志着一段短暂“规律”生活的结束,也预示着新的、未知的波澜即将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