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的车窗被深色贴膜完全覆盖,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与窥探。
月泉醒靠在后座,车辆行驶得极其平稳,甚至感觉不到任何颠簸。
一如既往的压抑,月泉醒不喜的望向黑色的玻璃,前面开车的司机目不斜视,就像是个按照程序运行的机器人,旁边左右两个大汉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真正意义上的‘左右为男’。
车辆终于停下,车门从外面被打开,刺目的白光透了进来,映出眼前一座森然屹立的、哥特式风格的古老城堡。
铅灰色的外墙爬满了深绿色的藤蔓,尖顶直插阴沉的天际,如同巨兽蛰伏的怪兽,要是配上雷雨天气,更加氛围感拉满。
月泉醒第一个下车,不等待前来拉开车门的侍从,一个健步就下了,随即伸了个懒腰。
每次来都觉得夸张,这么‘女巫’风的别墅到底为什么没有白痴警察找到呢,明明应该是超明显的,从卫星上看。
先前用枪指着他的壮汉们沉默地分立两侧,形成一道无形的压迫通道。
但这些形式对于月泉醒就是小儿科,他甚至能不着调的想到,说不定那些受欢迎的黑帮动画也有黑衣组织的投资呢,看着场面简直就像是把动画搬到现实里面来了。
月泉醒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褶皱的衣领,侍者推开城堡的大门,月泉醒抬脚踏入奢华的城堡。
城堡内部比外部更显阴森,厚重的波斯地毯吞噬了脚步声,两侧墙壁上悬挂的酷似古老烛台跳动着幽暗的火光,实则是现代的灯具,暖黄的灯将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挂满主人肖像的墙壁上。
很丑。是月泉醒对肖像画的评价,如果这个画师换个目标画画,说不定能享誉海内外。
尽管内心腹议,但站在城堡的楼梯前,他还是会被震撼到,但若有若无的、属于衰老和疾病的气味,让月泉醒这个对金钱无比热衷的人都对这个城堡提不起一丝的兴趣。
只能说从黑真的很挣钱,才能让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手中养得起黑衣组织这样的庞然大物。
月泉醒被引至一扇巨大的、雕花繁复的木门前,领头的人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却停在了门外。
月泉醒独自走了进去后,门被关上。
房间异常宽敞,却因为层高过高而显得空旷压抑,虚假的壁炉里燃烧着熊熊的科技火焰,散发着现代的工艺气息,那位boss可不会留给自己一氧化碳中毒的可能。
房间中央那张巨大轮椅上的身影是组织的boSS,佝偻、脆弱,他就坐在那里,裹在暗紫色的绒毯里,皮肤松弛得像脱水的树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急促的喘息,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
可那双眼睛死死锁着月泉醒,带着审视。
月泉醒在距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说话,没有敬礼,只是微微歪着头,用一种近乎无礼的、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对方。
“你来了,玛尔维萨……”boSS 的声音和电子合成器里面所呈现的有所不同,但给与下属的威压却是一模一样的,“看着你现在的样子,倒让我想起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boss说着话,就像是一个年老的长辈看向自己疏于问候的后辈一样。
“你又老了很多啊。”月泉醒笑了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声音带着他惯有的、精心调制的甜腻与嘲讽:“您都派朗姆把臭脚踩到我脸上了,我怎么能不来呢?再晚一点,怕是不是要给我收尸了?”
“boss你忍心吗?我这么可爱。”月泉醒开了一个经常开的玩笑,目光直勾勾的盯着boss的神色,不放过一丝一毫。
boSS并未动怒,反而像是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喃喃道:“你也许久没有来看我了,看着你现在这副模样,张扬,锋利,富有生机,让我想起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完全不同。”两人异口同声的说。
月泉醒笑出声来,眼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是嘴角随即扯出一个更大的、近乎狰狞的弧度。
boss贪婪的打量着月泉醒的朝气。
“哦?我还以为您早就老眼昏花,记不清事了。”月泉醒语速极快,带着刺人的锋芒,“毕竟,看您这副尊容,离躺在棺材里也就差最后一口气了。需要我帮您提前订好吗?选个您喜欢的款式,比如......乌鸦主题的?”
“还在淘气。”boss并不在意月泉醒的话。
“是啊,你是那么的宠爱我。”月泉醒在boss的面前比了一个三角形的手势,“现在终于要死了吗?不再在意你的三权鼎立了?”
“毕竟我也是久违的想要重新开启一次叛逆期的。”月泉醒双手摆摆,对着老人做出枪击的动作。
“第二次的叛逆期吗?”boss毫不在意,看着月泉醒就像是一只小奶猫喵咪咪的在叫唤,“明明初见的时候,是那样的乖巧呢。”
真是胡说八道。月泉醒就没有乖巧的时刻。
月泉醒的意识像是堤坝,一旦被冲开一道口子,汹涌的过往便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月泉醒最初的最初,是无人在意的,在年幼的他的记忆中,夜晚印象最深的不是月光,是祭坛周围熊熊燃烧的火把发出的、跳跃的、猩红的光。
年幼的他端坐在冰冷的石台上,周围是狂热的、模糊的人影,他们吟唱着古老的、扭曲的歌谣,空气中弥漫着某种草药燃烧的呛人气味和...血腥味。
他没有名字,或者说,祭品就是他的名字。
这片与世隔绝的封闭地区,流传着一个荒谬的传说,被永生的神明选中的孕妇会诞下最纯洁的孩童,以纯洁孩童的血肉献祭,能换取部族的长生。
荒诞的传说,但是村子经过一年年的献祭,真的都意外的很长寿,在这样的诱惑下,没有一个村民反抗。
反正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没有人在意。
他是这一代被选中的“幸运儿”,一个婴儿,却能一次次的从‘祭台上’活了下来,成为了村民们新的神话。
村民们在欢呼雀跃,然后为他准备最好的吃食,最好的衣服,然后每天晚上将他送上祭台,既期待祭品死去,又渴望祭品活着。
他不懂什么是恐惧,没有人会教授他,却剥夺了他感知恐惧的能力。
他只是睁着一双过于漆黑、过于平静的眼睛,看着那些扭曲的人影,看着头顶那片被火光映红的、压抑的天空。
但是他还是发现了,这些在自己脚下载歌载舞的人,害怕自己的眼睛。
然后,枪声响了。
不是零星的抵抗,是训练有素的、冷酷的收割。
与以往不同的声音并不能引起祭品的注意,他像是个娃娃坐在祭台上。
黑衣的人们如同鬼魅般涌入,子弹精准地穿透每一个试图反抗或逃跑的身体,惊呼、惨叫、肉体倒地的闷响,原本庄严诡异的祭祀仪式,瞬间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场。
他没有动,在枪林弹雨中,他沉默的坐在祭坛上,与最下面的黑衣人首领对视。
黑衣人杀死了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用一把火焰引燃了木质结构的房屋,噼啪作响,热浪裹挟着浓烟和血腥气,扑面而来。
一个身影穿过弥漫的硝烟与火光,踏过横陈的尸体,一步步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