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声音如同潮水般褪去，擂台的喧嚣、长老的怒喝、人群的惊呼，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杂音。墨渊的感官里，只剩下怀中这具迅速失去温度和生机的身体，以及那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师尊……”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轻得如同梦呓。手臂不由自主地收紧，仿佛只要用力一些，就能阻止怀中生命的流逝。
苏瑶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的颈窝，冰冷的发丝蹭过他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她素白的道袍前襟已被鲜血彻底浸透，黏腻而温热，那刺目的红，灼烧着他的眼睛。
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她。她的睫毛很长，此刻安静地垂着，在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那双总是清冷如寒潭的眸子紧闭着，失去了所有锐利与疏离，只剩下一种易碎般的宁静。
怎么会这样？
脑海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都被眼前这惨烈的景象冲垮。前世被她亲手推下仙崖的画面，与此刻她以身为盾、挡在他身前的决绝身影，疯狂地交织、碰撞，将他的认知撕扯得支离破碎。
恨意呢？那支撑着他重生、支撑着他活下去的滔天恨意，此刻去了哪里？
为什么……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慌，和一种心脏被生生攥紧、几乎无法呼吸的疼痛？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擦去她唇边不断溢出的鲜血，可那温热的液体却仿佛源源不绝，染红了他同样冰凉的手指。指尖传来的黏腻触感和那浓郁的血腥气，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师尊……您流血了……”他喃喃着，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茫然和无措，像个迷路的孩子。
他该怎么办？
他能做什么？
对了，灵力！输送灵力！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想要扶正她的身体，将自己的灵力渡过去。可他的灵力甫一探入她的经脉，便如同泥牛入海，感受到的是一片更加可怕的死寂与混乱！她的经脉受损严重，五脏六腑都被那恐怖的自爆能量震得移位、破裂，生机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散！
他的那点微薄灵力，杯水车薪，根本无法阻止！
“不……不会的……”墨渊的瞳孔因恐惧而收缩，他更加疯狂地催动丹田，不顾一切地将自身灵力灌入，甚至引动了那丝一直被他压抑的魔气！
黑色的魔气混杂着浅薄的灵力，强行涌入苏瑶残破的经脉，试图挽留那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这无异于饮鸩止渴，魔气与她纯净的冰系灵力剧烈冲突，反而加剧了她的痛苦。
昏迷中的苏瑶无意识地蹙紧了眉头，发出一声极轻的、压抑的痛哼。
这声痛哼如同惊雷，炸响在墨渊耳边！
他猛地停了下来，看着怀中人因痛苦而微微蜷缩的身体，看着自己那缕不受控制的魔气在她经脉中造成的破坏，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悔恨如同冰水，将他从头浇到脚！
他在做什么？！他差点……差点亲手加重了她的伤势！
就在这时，数道强大的气息瞬息而至！执法堂长老、丹霞峰擅长疗伤的长老，以及脸色铁青的玄石长老等人，已落在了擂台上。
“让开！”丹霞峰长老一声低喝，袖袍一挥，一股柔和的力道将几乎失去理智的墨渊推开。
墨渊踉跄着后退几步，眼睁睁看着几位长老围住苏瑶，各种疗伤丹药的宝光、精纯温和的灵力波动瞬间将那道素白的身影淹没。
他僵立在原地，像个被遗弃的孤魂。手上、脸上，还沾染着她的血，温热渐渐变得冰冷，黏在皮肤上，如同无法摆脱的烙印。
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沾满鲜血的手。
“师尊……您流血了……”
这句话，再次不受控制地溢出唇角，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撕心裂肺的痛楚。
那不仅仅是血。
那是击碎他所有固执恨意的铁锤，是浇灌在他冰封心原上的滚烫熔岩。
他一直以为，重生归来，他手握剧本，冷眼旁观，只为复仇。
直到这一刻，直到看着她为了护他而奄奄一息地倒在面前，直到感受着她的生命在他指缝间流逝……
他才惊觉。
那恨意筑起的高墙，不知何时，早已裂痕遍布。而墙后那片他不敢直视的荒芜之地，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生长出了他无法掌控的、危险的藤蔓。
恐慌，不是因为害怕失去一枚棋子。
而是害怕失去……这个人。
这个会给他丹药、会指点他修炼、会在传功殿维护他、会在深夜为他疗伤、会说出“无人可伤你”、更会在此刻以身为盾挡在他面前的……
师尊。墨渊缓缓抬起头，望向被灵光包裹的方向，那双总是充斥着冰冷与戒备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碎裂的痕迹，以及那裂缝之下，汹涌而出的、名为“恐惧”的洪流。
他可能，真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