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靖陈兵边境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刚刚恢复平静的湖面,瞬间在北国朝堂掀起了滔天巨浪。八百里加急军报上的每一个字,都透着冰冷的杀意和赤裸裸的威胁。
承乾宫东暖阁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昭阳端坐主位,面沉如水。下首,裴袁清、周淮以及几位内阁重臣分列两侧,人人脸色严峻。
“南靖国书何在?”昭阳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周淮双手呈上一卷用明黄锦缎书写的国书,语气愤慨:“殿下,南靖国书在此!措辞极其无礼!他们颠倒黑白,污蔑我朝扣押其和亲公主(指昭阳),纵容边军挑衅,致使两国交恶!要求我朝即刻送还‘被掳’的昭阳公主,并割让边境三州之地作为赔偿,严惩‘肇事’边将!否则,便‘自取之’!”
“荒谬!”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御史气得浑身发抖,“明明是南靖欺辱公主在先,如今竟敢恶人先告状!还要割地?简直欺人太甚!”
裴袁清冷哼一声,眼中杀机毕露:“十万大军?好大的阵仗!看来司徒勉能逃出生天,与南靖脱不了干系!他们这是看准我国内乱初定,想来趁火打劫!”
昭阳缓缓展开国书,目光扫过那些充满傲慢与挑衅的字句。她想起了在南靖为质时受到的冷遇和监视,想起了逃离时的凶险,想起了那个诡异恐怖的“血饕餮圣教”……南靖此次发难,绝不仅仅是简单的边境纠纷,背后定然有更深的图谋!很可能是与司徒勉乃至其背后的邪教势力勾结,意图里应外合,瓜分北国!
“诸位爱卿,有何高见?”昭阳合上国书,目光扫过众人。
“殿下!南靖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绝不能妥协!”兵部尚书率先出列,慷慨陈词,“我北国虽经内乱,但根基未损,裴大将军麾下二十万边军骁勇善战,何惧南靖挑衅?当立即调兵遣将,严阵以待,若南靖敢犯边,定叫他有来无回!”
“不可!”另一位较为持重的老臣连忙反对,“陛下尚未苏醒,国内百废待兴,此时与南靖开战,绝非良机!若能通过谈判解决,付出些许代价,换取喘息之机,方为上策啊!”
“谈判?如何谈?难道真要将公主殿下送回去?还是割让国土?此例一开,国将不国!”主战派群情激愤。
“可一旦开战,生灵涂炭,若久攻不下,国库空虚,内忧外患,后果不堪设想!”主和派忧心忡忡。
朝堂之上,顿时争论不休,分为泾渭分明的主战与主和两派。
昭阳静静听着,没有立刻表态。她明白双方的顾虑都有道理。主战派维护的是国家尊严和长远利益,主和派考虑的是现实困难和百姓福祉。作为监国公主,她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着北国的命运。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裴袁清身上。裴袁清一直沉默着,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始终注视着沙盘上南靖与北国交界的地形,似乎在飞速计算着什么。
“裴将军,你以为如何?”昭阳点名问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裴袁清身上。这位刚刚平定内乱、权倾朝野的大将军,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裴袁清抬起头,目光与昭阳交汇,沉稳开口:“殿下,诸位大人。南靖此次发难,绝非偶然。其国书看似嚣张,实为试探。若我朝示弱,他们必得寸进尺;若我朝仓促应战,正可能落入其圈套。”
他走到沙盘前,指着边境线:“南靖陈兵十万于镇北关外,看似声势浩大。但镇北关乃天险,易守难攻。我北疆军刚经历内战,虽士气正盛,但确实需要休整。且国内局势初定,后勤补给需时间调配。此时与南靖进行大规模决战,并非最佳选择。”
主和派闻言,面露喜色。主战派则有些失望。
但裴袁清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铿锵:“然而,不决战,不代表要妥协!国家尊严,寸土不让!公主安危,更不容侵犯!末将以为,当采取‘以战逼和’之策!”
“哦?如何以战逼和?”昭阳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第一,立即向边境增兵!但不是全线压上,而是精选五万精锐,由末将亲自率领,驰援镇北关!与关内守军形成犄角之势,摆出决一死战的姿态!要让南靖人看到我北国血战到底的决心!”
“第二,遣能言善辩之使臣,持殿下监国国书,亲赴南靖军前,严词驳斥其无理要求!申明我朝立场:公主归国乃天经地义,何来‘送还’?边境摩擦,皆因南靖纵容邪教、窥伺我境而起!若要战,便战!我北国奉陪到底!但若南靖一意孤行,挑起战端,致使生灵涂炭,一切后果,由南靖承担!”
“第三,”裴袁清目光锐利,“暗中派遣精锐小队,潜入南靖境内,散播消息,揭露南靖与邪教勾结、意图祸乱邻国的阴谋!同时,联络与南靖有宿怨的西凉等国,陈明利害,使其不敢轻举妄动,甚至可暗中牵制南靖!”
“此三策并举,外示强硬,内修战备,揭其阴谋,孤其势力。南靖若明智,当知难而退;若冥顽不灵,我军以逸待劳,据险而守,亦可不惧!”
一番分析,条理清晰,刚柔并济,既维护了国体尊严,又考虑了现实情况,可谓老成谋国之言。就连之前主和的大臣,也纷纷点头称是。
昭阳听完,心中赞叹。裴袁清不仅是战场上的猛将,更是有勇有谋的帅才。他的策略,与她不谋而合。
“裴将军所言,甚合本宫之意。”昭阳站起身,声音清越,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南靖欺人太甚,若再退让,北国威严何在?然,战端不可轻启,需以雷霆手段,显我决心,以谋略周旋,争取主动!”
她目光扫过全场,最终下令:
“即日起,北国进入战时戒备!擢升裴袁清为讨逆靖难大元帅,总揽对南靖战事!即日点齐五万精锐,驰援镇北关!”
“擢升周淮为镇北关行军总管,辅佐裴元帅,统筹关防!”
“着礼部即刻遴选使臣,持本宫国书,前往南靖军前问罪!”
“着枢密院、兵部,全力保障边境大军粮草军械供应,不得有误!”
“着暗卫府,按裴元帅之策,潜入南靖,散播消息,探查敌情!”
一道道命令清晰明确,雷厉风行,展现出了极强的掌控力。朝臣们再无异议,齐声领命:“臣等遵旨!”
退朝后,东暖阁内只剩下昭阳和裴袁清。
“此去边关,凶险异常,将军务必小心。”昭阳看着即将远征的裴袁清,眼中充满了担忧。刚刚互表心迹,转眼就要分离,而且还是奔赴杀机四伏的战场。
裴袁清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坚定而温柔:“殿下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倒是殿下,坐镇中枢,朝堂之事千头万绪,还需保重凤体。陛下那边……”
“父皇有我照料,朝政我也会谨慎处理。”昭阳打断他,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个绣着并蒂莲的平安符,轻轻塞到他手中,低声道,“这个……你带着。我等你……凯旋。”
掌心传来平安符的温热和淡淡的馨香,裴袁清心中激荡,紧紧握住,仿佛握住了全世界。“殿下保重!袁清……必早日平定边患,归来见你!”
他没有再多言,深深一礼,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决绝而挺拔。
昭阳望着他消失在宫门外的身影,轻轻抚摸着怀中那枚温热的玉佩,心中充满了不舍与牵挂,但更多的,是并肩作战的信念与期待。
南靖的威胁,是危机,也是考验。她要在朝堂之上,运筹帷幄,稳定大局;他要在边关之外,浴血奋战,扞卫国门。他们各自坚守着自己的战场,为了共同的信念和未来而战。
雏凤清鸣,其声已震朝野。真正的风浪,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她不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