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卷着雪沫,如刀割般刮过昭阳的脸颊。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无垠的雪原上,身后留下一串孤独的脚印,很快便被新的风雪掩盖。北国哨卡的轮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熟悉的烽火台让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警惕。
终于回来了。可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此刻却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压抑。哨卡的守卫比记忆中森严数倍,盘查极其严格,甚至对本国子民也带着审视的目光。当昭阳亮明身份时,那守卫队长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闪过毫不掩饰的震惊与慌乱,仿佛见到了不该出现的人。
“公……公主殿下?!您……您怎么回来了?”队长的声音因惊愕而结巴,他匆忙行礼,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皇城方向,压低声音道,“殿下,如今京中……情况复杂,您还是速速进宫面见陛下为要,切勿在外逗留!”
情况复杂?昭阳心中一沉。她不动声色地点头,在队长亲自安排的一队精锐骑兵“护送”下,向着皇城方向疾驰而去。一路上,她敏锐地察觉到,沿途村镇的气氛也异常紧张,百姓行色匆匆,偶有议论也多是关于“陛下龙体”、“朝局动荡”之类的话语,见她这队人马经过,便立刻噤声,眼神躲闪。
越靠近皇城天阙,这种压抑感越发强烈。昔日繁华的街道冷清了许多,巡逻的御林军数量大增,且皆是生面孔,眼神锐利,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煞气。就连那巍峨高耸的紫宸宫,在漫天风雪中也显得格外肃穆阴沉,宫门处的守卫更是如临大敌。
昭阳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父皇……到底怎么样了?
通报之后,她并未被直接引往父皇日常起居的养心殿,而是被带到了偏殿等候。殿内炭火烧得虽旺,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引路的太监眼神闪烁,言辞恭敬却透着疏离,只含糊说陛下需要静养,请公主稍候。
这一等,便是足足一个时辰。期间,昭阳隐约听到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低语声,似乎有人因为她突然归来而引发了不小的骚动。她端坐在椅上,指尖冰凉,面上却维持着平静。脑海中飞速闪过无数念头:影的警告、哨卡队长的慌乱、京中的紧张气氛、还有这反常的等候……所有迹象都表明,北国朝廷,恐怕已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终于,一名身着紫袍、面容憔悴的中年太监快步而入,正是自幼看着她长大的内务府总管常安。
“老奴参见公主殿下!”常安见到昭阳,眼圈顿时红了,声音哽咽,他屏退左右,快步上前,未等昭阳开口,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殿下!您可算回来了!老奴……老奴还以为……”
“常公公快请起!”昭阳连忙扶起他,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到底发生了何事?父皇他……”
常安用袖子擦了把泪,凑近昭阳,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恐惧与悲愤:“殿下,您离京后不久,陛下便突然染上怪疾,一病不起!太医院束手无策,如今……如今已是昏迷多日,全靠参汤吊着一口气了!”
犹如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昭阳身形一晃,勉强扶住桌案才站稳。父皇病重昏迷?!难怪京中气氛如此!
“是何怪疾?为何会突然如此?”她强压着翻涌的气血,急声追问。
常安摇头,泪流得更凶:“查不出缘由!症状诡异,时冷时热,偶有呓语,却无人能懂。更蹊跷的是……”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声音几不可闻,“陛下病倒后,朝政便由瑞王殿下(昭阳的皇叔,宇文铭)和左相柳元止共同把持。他们以陛下需静养为由,封锁了养心殿,除了他们指定的御医和近侍,旁人一概不得靠近!就连皇后娘娘(昭阳继母)想见陛下一面都难如登天!”
瑞王皇叔?左相柳元止?昭阳的瞳孔骤然收缩!瑞王宇文铭,虽是她皇叔,但素来野心勃勃,与父皇并非一母所生,关系微妙。而左相柳元止,更是柳贵妃(已故,高震之妹)的族叔,柳家倒台后他虽未受牵连,但立场暧昧!由这两人把持朝政,封锁宫禁……
这绝非偶然!这分明是……宫廷政变的前兆!父皇的病,恐怕也绝非简单的“怪疾”!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比殿外的风雪更甚!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历经千辛万苦从南靖的虎口脱险,回到北国,等待她的竟是如此险恶的局势!父皇危在旦夕,朝堂已被权臣把控!
“我要见父皇!”昭阳猛地站起身,语气斩钉截铁。
常安吓得脸色煞白,连忙拉住她的衣袖:“殿下不可!如今紫宸宫内外皆是瑞王和柳相的人!您贸然前去,非但见不到陛下,恐怕还会……还会引来杀身之祸啊!”
杀身之祸……昭阳看着常安惊恐的眼神,瞬间明白了。她的归来,恐怕已经触动了一些人敏感的神经。在那些人眼中,她这个嫡公主,无疑是他们掌控大权的最大障碍之一!
她缓缓坐回椅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和冲动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将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常公公,”她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如刀,“你将如今宫中的情况,尤其是瑞王和柳相的动向,还有哪些人可能还忠于父皇,一五一十,全部告诉我。”
常安看着昭阳眼中那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决绝,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杀伐果断的陛下的影子,心中稍定。他重重点头,开始低声诉说起来。
殿外风雪呼啸,殿内炭火噼啪。昭阳静静地听着,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心坎上。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紫宸宫内编织,而她,已然成为了网中的猎物,抑或是……执网之人?
她的归来,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必将在这暗流涌动的北国朝堂,激起千层巨浪。而真正的较量,此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