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炉咕嘟咕 嘟地冒着热气，苦涩中带着一丝奇异的甜香在璟王府的偏院弥漫开来。
晏华裳挽着袖子，亲自执扇控着火候，目光却冷冽如冰。
她入府已半月有余，沈玦依旧昏迷不醒，而这座王府里的暗流，却一日比一日汹涌。
“王妃，这种粗活让奴婢来做便是。”新拨来的小丫鬟怯生生地站在一旁，不敢上前。
晏华裳头也不抬，“王爷的药，我必须亲自经手。”
她纤细的手指拈起一片人参，在鼻尖轻嗅，眸色陡然一沉。
这参不对。
表面是上好的长白山老参，但仔细闻来，内里却掺了西域火参。
一寒一热，属性相克，短期服用可吊命，长期使用却会悄无声息地耗损心脉。
好阴毒的手段。
“这药是谁负责采买的？”晏华裳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回答：“是、是周管事。”
晏华裳眼中寒光一闪。
周管事，王府内院二管事，她入府第一天就给她下马威的那个。
她不动声色地将药煎好，亲自喂沈玦服下。指尖触到他冰凉的唇瓣时，心头莫名一颤。
这张脸即使昏迷着，也依旧俊美得惊心动魄。
“你放心，”她低声在他耳边道，“既借了你的势，我必护你周全。”
喂完药，晏华裳猛地起身，“去请周管事过来，就说我要问王爷用药的事。”
不过片刻，一个身材微胖，面带倨傲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草草行了一礼，“王妃找奴才何事？”
晏华裳指着桌上那包药材，“周管事，这参你从何处购得？”
周管事眼神闪烁，“自然是京城最好的药铺，百草堂。王妃若不信，可查账本。”
“百草堂？”晏华裳轻笑一声，拿起一片参，“那他们可告诉你，这参里掺了西域火参？”
周管事脸色骤变，“王妃莫要信口雌黄！奴才在王府当差十余年，岂会做这等事？”
“十余年，”晏华裳慢慢站起身，“那就更该知道，谋害王爷是什么罪名。”
她声音陡然转厉，“火参与长白参药性相克，长期服用会损伤心脉，你是巴不得王爷永远醒不过来吗？”
周管事冷汗直流，却仍强自镇定，“王妃无凭无据，休要血口喷人！”
“要证据？”晏华裳冷笑，从药包中精准地挑出几片颜色略深的参片，“这些火参表面经过处理，与长白参极为相似，但纹理细微处仍有差别。只需请太医一验便知。”
她步步逼近，“或者，我们这就去百草堂对质，看看是他们以次充好，还是你周管事暗中做了手脚？”
周管事腿一软，跪倒在地，“王妃明鉴，奴才、奴才也是被蒙蔽了啊！”
“被蒙蔽？”晏华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我问你，上月采购的灵芝，是否也掺了廉价的黑芝？前日的冬虫夏草，是否有一半都是仿制的伪品？”
她每问一句，周管事的脸色就白一分。这些事他做得极为隐蔽，这刚入府的王妃如何得知？
晏华裳自然不是凭空猜测。
前世在侍郎府，她见惯了这种克扣中饱私囊的手段。加上重生后对药材气味格外敏感，一闻便知其中猫腻。
“看来我说对了。”晏华裳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心知已击中要害。但她清楚，这背后定然还有人指使。单凭一个管事，不敢对王爷下这等毒手。
她转身对门外侍卫令道：“周管事克扣药材，以次充好，涉嫌谋害王爷，立即押下去严加看管，待我禀明管家后再做处置！”
侍卫们面面相觑，一时犹豫。
周管事在府中势力不小，这冲喜王妃入府不过半月，他们不敢轻易得罪。
晏华裳眸光一凛，“怎么，我这王妃使唤不动你们？还是你们也与这谋害王爷的勾当有关联？”
这话一出，侍卫长立即上前，“属下遵命！”随即挥手让人押住周管事。
周管事被拖下去时，终于慌了神，“王妃饶命！奴才知错了！是、是有人指使——”
晏华裳心念电转。若让他此刻当众供出主使，自己羽翼未丰，反倒被动。
“堵上他的嘴！”她冷声打断，“王府内务，岂容你在此胡言乱语，污蔑他人？”
侍卫会意，立即堵住周管事的嘴，将他拖了下去。
院内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仆从都屏息垂首，不敢与晏华裳对视。
她环视众人，声音清冷如泉：“我既入了璟王府，便是这府上的女主子。王爷一日不醒，我便替他守一日这院子。谁若再敢动歪心思，周管事就是下场。”
众人齐声应道：“谨遵王妃教诲！”
晏华裳挥手让众人退下，只留下那个怯生生的小丫鬟。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叫小莲。”
“从今日起，你在我身边伺候。”晏华裳看着她，“只要你忠心，我自不会亏待你。”
小莲惊喜地跪下，“谢王妃恩典！”
处理完这一切，晏华裳才重新坐回沈玦床前。
她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指尖无意间触到他的手腕。
一股极细微的脉动传来，与寻常病弱之人的脉象截然不同。
晏华裳的手猛地一顿。
这脉象……深沉有力，隐有暗涌，绝非久病昏迷之人该有的。
她俯身细细打量沈玦。
他面容苍白，呼吸微弱，一切都符合一个昏迷数月的病人该有的样子。
可那脉象，还有刚才她处置周管事时，似乎瞥见他指尖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晏华裳的心跳突然加快。
这座王府，比她想象的还要诡异。
她轻轻握住沈玦的手，低声道：“王爷，您这戏，到底要演到什么时候？”
床上的男人依旧毫无反应，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