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战场的边缘,虚空裂隙如同狰狞的伤口,不断吞吐着混乱的能量风暴。往日琼楼玉宇、仙音缭绕的仙界前沿,此刻已沦为焦土,断壁残垣间弥漫着硝烟与血腥的气息。
林晚晚站在一座半塌的玉白色观星台废墟上,周周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由玄宸亲手布下的淡金色光罩,隔绝了外界绝大部分的能量冲击和嘶吼喊杀声。可那光罩之外,天地变色的恐怖景象,却清晰地烙印在她的眼底。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面仙界最残酷的一面。
魔气翻滚,如墨汁泼洒天际,其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狰狞的魔物身影,它们嘶吼着,疯狂冲击着由无数仙兵仙将组成的、已然摇摇欲坠的防线。仙术的光芒不断亮起,与魔气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每一次对撞,都意味着有生命在消散。
她看到一位天将,被数条魔气触手贯穿仙体,金色的血液喷洒长空,身躯如流星般坠向大地。她看到平日里慈眉善目的青木仙尊,此刻须发皆张,操控着万丈藤蔓与一头山岳大小的魔兽搏杀,藤蔓崩碎,仙袍染血。
这不是电影,不是特效,是真实发生的、关乎三界存亡的战争。而她,一个来自人间,凭借美食和一点特殊机缘才得以立足此地的小小修士,此刻却站在了风暴眼的核心。
不是因为她的战力,而是因为,她是玄宸的软肋,是那位以雷霆手段稳住战线、身先士卒的仙界至尊,唯一无法割舍的牵挂。
“害怕吗?”低沉而略显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晚晚转头,看到玄宸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她身侧。他依旧穿着那身象征至尊身份的玄色战甲,只是甲胄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与暗沉的血迹,往日一丝不苟束起的墨发,有几缕散落在额前,衬得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愈发冷峻,唯有看向她时,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眸子里,才泄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林晚晚摇了摇头,又轻轻点了点头,最终老实地低声道:“有点……但更多的是……无力。”她看着远处不断倒下的仙兵,声音微颤,“我看着他们……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我的锅铲,在这里毫无用处。”
玄宸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他的掌心带着战斗后的余温,以及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用处。”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让这片杀戮之地,有了一丝‘生’的气息。你做的灵食,挽救了许多重伤将士的仙基,这比斩杀十个魔将功劳更大。”
就在这时,一道急促的破空声袭来!一名浑身浴血、铠甲破碎的传令仙官踉跄着落在观星台下,单膝跪地,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至尊!北线……北线快守不住了!赤炎将军……战殁!魔族主力正朝指挥部方向突进,最多……最多一炷香!”
玄宸瞳孔骤缩,周身瞬间爆发出凛冽的杀意,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要凝固。他松开林晚晚的手,沉声道:“知道了。传令,启动‘周天星斗大阵’最后三重变化,所有还能动的金仙以上,随我迎敌!”
“至尊!”那仙官抬头,脸上血泪交织,“阵法核心能量已近枯竭,最后三重变化一旦启动,若不能击溃魔军,我等……将再无退路!”
“那就没有退路。”玄宸的声音冷硬如铁,他转身,深深看了林晚晚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决绝、不舍、嘱托,还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歉意。
“等我回来。”他只说了这三个字,身形便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金色流光,义无反顾地冲向战况最激烈的北方天际。
林晚晚的心,在他身影消失的刹那,猛地沉了下去。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她。她听懂了那仙官的话,这将是最后的决战,胜负在此一举,而代价,可能是……所有。
她看着玄宸消失的方向,看着那愈发浓重的魔云,看着身边仅存的、面带悲壮决死之色的护卫们,一股强烈的不甘和冲动涌上心头。
她不能只是在这里等!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赴死,而自己却因为“无用”而被保护起来!
她的神识下意识地沉入体内,沟通了那个与她灵魂绑定、却许久未曾主动关注的“仙界直播间”。光幕依旧在,只是此刻弹幕稀疏,仅存的几位仙界观众也在哀嚎和祈祷,充满了末日的绝望。
她的目光,落在了直播间系统深处,一个她早已发现,却从未想过动用的、暗金色的、布满玄奥符文的选项上——【终极权限:以播主全部修为、魂力乃至生命本源为献祭,可向直播间规则本身,发起一次等价交换请求。警告:代价不可逆,后果自负。】
等价交换……全部……生命本源……
林晚晚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她明白了,这个直播间,不仅仅是沟通两界的工具,其背后蕴含着某种至高无上的规则之力。
她能献祭什么?她有什么是这规则可能需要的?
她想到了自己最大的倚仗——那来自异世、与这个世界截然不同的灵魂本质?还是……她与这个世界,与玄宸之间,那深刻到足以撼动天地的因果羁绊?
不,或许都不需要那么复杂。
她想起了玄宸曾无意中提起过,仙界根基,在于维持天道平衡的“秩序”。而这场魔劫,本质上是对秩序的极致破坏。
一个疯狂的、玉石俱焚般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疯狂滋长。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用全部的神识,锁定了那个暗金选项,发出了自己的请求:
“我,林晚晚,愿以我未来所有仙途道果、此生全部寿元功德为祭,换取规则之力降临,净化此间魔气,扭转北线战局,护佑玄宸……安然归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股无形的、冰冷至极的规则之力,瞬间扫过她的全身。她清晰地感觉到,某种与生俱来的、支撑她存在的东西,正在被迅速抽离。生命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流逝,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一头青丝从发梢开始,寸寸化为雪白。
意识开始模糊,身体软软地向下倒去。
在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瞬,她仿佛看到,整个血腥的战场上空,毫无征兆地亮起了无尽柔和而圣洁的白色光芒。那光芒所过之处,肆虐的魔气如冰雪消融,凶残的魔物发出凄厉的惨嚎,化为飞灰。而仙界的战士们,身上的伤势却在光芒中快速愈合……
遥远的天际,传来一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恐慌与痛楚的怒吼:“晚晚——!”
那是玄宸的声音。
她努力地想朝那个方向扯出一个微笑,却连抬动指尖的力气都没有了。
黑暗,彻底吞噬了她。
意识沉浮,仿佛过去了千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
林晚晚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缕轻飘飘的游魂,在一个温暖而充满食物芬芳的奇妙空间里徘徊。她看到了外婆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听到了油锅滋啦作响的声音,闻到了阳春面温暖的香气……那是她最初、最安宁的根。
忽然,一股精纯而熟悉的暖流注入她几乎消散的魂体,强行稳住了她的形态。一个威严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的声音,直接在她灵魂深处响起,似叹息,似无奈,更似一种郑重的承诺:
“痴儿……何至于此。”
“汝以凡人之魂,竟引动本源规则,其行可敬,其情可悯。然天道守恒,汝之献祭已成,仙骨已碎,道基已毁,凡胎寿元……仅余百年。”
“念汝之功,护佑三界秩序,特许汝魂归故里,于人间界,度过余生。”
百年……凡胎……
林晚晚的魂体微微颤动。她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只是……百年,对于拥有无尽寿元的玄宸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吧?
就在这时,另一个她无比熟悉、刻骨铭心的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强行介入了这片规则空间:
“规则在上,仙界玄宸,愿剥离半数至尊仙骨,散尽十万元会修为,只求与她同寿同尘,护她百年无忧,伴她……人间烟火。”
“玄宸!你疯了!”先前那威严的声音首次带上了惊怒。
“若无她,要这仙骨修为,要这万古长生,何用?”玄宸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动摇天地的力量。
规则空间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最终,那威严的声音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准。”
一股更加强大、更加温暖的、带着玄宸本源气息的力量,温柔地包裹住林晚晚残破的魂体,开始缓慢地重塑她的肉身。她能感觉到,一种紧密的、超越生死的联系,在她和玄宸之间建立起来。
当林晚晚再次恢复一丝微弱的意识,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不再是仙界战场的焦土硝烟,而是……老家那间熟悉厨房的、有些斑驳的天花板。
窗外,是人间静谧的夜色,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她躺在外婆留下的那张旧木板床上,身上盖着带着阳光味道的棉被。而床边,坐着一个身影。
不再是那个玄甲凛然、威压三界的仙界至尊。
他穿着一身普通的粗布青衣,墨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起,容颜依旧俊美无俦,眉眼间却褪去了所有凌厉与疏离,只剩下几乎要溢出来的疲惫、失而复得的庆幸,以及深不见底的温柔。
他握着她的手,指尖温暖而真实。
“醒了?”玄宸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回家了。”
林晚晚看着他,看着他眼中倒映出的、自己苍白憔悴却真实存在的模样,看着他为了她,心甘情愿舍弃的一切。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作两行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
窗外,启明星悄然亮起,天,快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