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秦翼明亲率中路军以雷霆之势肃清张家口堡与核心关厢区的同时。
由白杆兵悍将马奎统领,配合孙铁柱新兵营的右路第二路军,
却在执行外围封锁与威慑任务时,遭遇了预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猛烈冲击。
马奎,一位跟随秦翼明征战多年的老将,此刻正立马于一处可俯瞰通往几处关键边军营堡道路的矮坡上。
他的任务是监视并阻隔可能来自边军的干预,确保主力行动无后顾之忧。
孙铁柱的新兵营则在其侧后展开,负责控制附近几个可能藏匿溃兵或物资的村落和小型货栈。
起初,一切似乎风平浪静。
远处的边军营寨旌旗低垂,寨门紧闭,并无出兵的迹象。
然而,这种平静之下,暗流早已汹涌澎湃。
晋商八大家多年来编织的利益网络,早已渗透到宣大防线的骨髓之中。
不仅是高级将领,许多中下层军官,乃至普通士卒,都或多或少从这条走私链条中分得了一杯羹。
或是直接的银钱贿赂,或是家人能在商号谋得差事,或是能以低价购买到紧俏商货。
张家口被大军突袭,八大家危在旦夕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附近的军营和村庄。
在几个被八大家牢牢控制,几乎全村都依靠为其提供服务比如提供驮马,草料,充当眼线,甚至参与走私运输而富庶起来的村庄里,
恐慌与愤怒的情绪被一些潜藏的八大家党羽和利益攸关的乡绅耆老迅速点燃。
“朝廷要断我们的活路啊!”
“没了范老爷王老爷,咱们都得回去吃糠咽菜!”
“那些川兵凶残无比,占了张家口,下一步就要来抢咱们村了!”
“军爷们!你们就眼睁睁看着吗?咱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煽动之下,数百名原本就与八大家关系密切,深知自身难以撇清的边军士卒。
在一些军官的默许甚至带头下,脱去了号衣,换上了便装或是混杂穿着。
与那些被鼓动起来的,手持锄头,草叉,甚至少量刀枪的村民汇聚在一起,
形成了一支近两千人的,混乱而狂躁的队伍。
两方夹杂在一起,你甚至分不清是谁鼓动了谁。
或许是在共同利益的驱使下,
他们如同决堤的洪水,嚎叫着,向着马奎第二路军封锁线的方向涌来!
他们的目标,并非要与官军决战,而是试图冲破封锁,制造混乱,要么接应八大家核心人员出逃,
要么干脆将水搅浑,迫使秦翼明分兵,缓解张家口核心区的压力。
“报——!将军!西南方向,出现大量乱民混杂着溃兵,正向我军阵地冲来!人数约有两千!”斥候飞马来报。
马奎眉头紧锁,刀疤在脸上显得更加狰狞。
他远眺着那股扬着尘土,喧嚣而来的乌合之众,眼中没有丝毫轻敌,只有冰冷的杀意。
“果然来了!传令!全军结阵!弓弩手上弦!长枪兵前列!新兵营于后阵稳固,无令不得擅动!”
训练有素的白杆兵迅速行动起来。
盾牌手在前,竖起一道坚实的盾墙。
长枪兵将闪烁着寒光的钩镰枪从盾牌间隙中探出,形成一片死亡的森林。
弓弩手则在后排张弓搭箭,冰冷的箭簇对准了汹涌而来的人潮。
孙铁柱也紧张地指挥着新兵营列成防御圆阵,保护侧翼和后方,
许多新兵脸色发白,握着兵器的手微微颤抖,这是他们第一次直面如此规模的冲击。
“放箭!”当乱民溃兵队伍进入射程,马奎毫不犹豫地下令。
嗡——!
一片黑压压的箭矢腾空而起,带着凄厉的呼啸,如同飞蝗般落入冲锋的人群中。
“啊!”
“我的腿!”
“救命啊!”
瞬间,冲在最前面的人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地倒下。
箭矢无情地穿透了单薄的衣衫,撕裂了血肉。有凶悍的边军家丁举着简陋的木盾试图格挡,却被力道强劲的破甲箭轻易射穿;
更多的是那些只有满腔愚勇和恐惧的村民,他们手中的农具在军阵强弓面前毫无用处,顷刻间便血溅五步。
然而,人群在惯性,恐惧和背后督战者的驱赶下,并未立刻崩溃,反而更加疯狂地向前涌来,践踏着倒下的同伴的尸体,嘶吼着撞向了白杆兵的盾阵!
“砰!砰!砰!”
肉体与包铁木盾猛烈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长枪如毒蛇般从盾牌后刺出,精准而狠辣地收割着生命。
钩镰枪更是发挥了奇效,不仅能刺,更能勾拉,将试图攀爬盾牌或者躲在后面的人勾出来,然后被数支长枪同时刺穿。
战场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
白杆兵的阵线如同磐石,岿然不动,而冲击的人潮则像是拍击在礁石上的浪花,粉身碎骨。
鲜血染红了枯黄的草地,汇集成涓涓细流,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孙铁柱的新兵营阵中,一些年轻人看着这地狱般的景象,看着那些不久前还是农民的村民如同草芥般倒下.
忍不住弯腰呕吐,或者别过头去,不敢再看。
孙铁柱自己也脸色煞白,但他牢记着自己的职责,厉声呵斥着部下保持阵型,
同时派出小队,用弓弩和长矛驱散试图从侧面靠近的零星敌人。
在这混乱的厮杀中,悲剧无处不在。
一个名叫李老实的村民,原本只是想着跟着大家冲一下,吓退官兵.
好保住自己在范家货栈搬货的活计,让家里的婆娘和三个孩子能吃上饱饭。
他挥舞着一根削尖的扁担,盲目地跟着人群前冲。
一支流矢不知从何处飞来,正中他的咽喉。
他猛地捂住脖子,瞪大了眼睛,鲜血从指缝中汩汩涌出,
他想喊却发不出声音,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最后的念头是家里灶上还温着给生病小女儿留的半碗粥。
一个年轻的边军士卒,是被上司强令换上便装参与这次行动的,他内心充满了恐惧和矛盾,只是机械地跟着跑。
当白杆兵的长枪刺入他身旁同伴的胸膛,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脸时,
他彻底崩溃了,丢下武器,转身想跑,
却被后面涌上来的人群撞倒,无数只脚从他身上踩踏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