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一份用特殊火漆密封的密信,由卢光祖亲自送入宫中。
“陛下,河南八百里加急,孙应元将军密奏。”
朱由检精神一振,立刻拆开。
信是孙应元亲笔所书,汇报了河南屯田事宜的进展,两万屯田军精锐已经挑选出来。
装备虽不及京营精良,但士气高昂,对皇帝忠心耿耿。
最后,孙应元表示,已接到陛下密旨,正以秋操为名,秘密集结部队。
不日即将亲自率领这两万精锐,分批北上,预计半月内可抵京畿,
“好!”朱由检眼中终于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
孙应元的两万屯田军,将是他彻底清洗朝堂,稳固权力的最后一块,也是最关键的一块砝码!
这两万人来自底层,深受皇恩,与京城利益集团毫无瓜葛,且由孙应元这个绝对忠诚的将领统帅。
用起来比需要甄别的京营和必须驻防要地的乞活军更加得心应手!
朱由检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望向南方。
晚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吹入,却吹不散他心中那越烧越旺的烈焰。
你们的依仗,朕已一一拔除。
你们的结局,朕已为你们写好。
只等朕的刀锋,全部就位。
他仿佛已经看到,不久的将来,这座古老的帝都,将被一场彻底的血色风暴所洗礼。
而那之后,一个大明的新生,或许才能真正开始。
北京,紫禁城,皇极殿。
朱由检端坐于龙椅之上。
这是他回京的第一次早朝。
他刚刚经历了河南的血火征战,经历了洛阳的雷霆清洗,更经历了那场惊心动魄的逼宫闹剧。
如今,他带着一支只听命于他的军队和抄没而来的巨额财富,重新回到了这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殿堂。
然而,龙椅之下的暗流,比他离去时更加汹涌和贪婪。
他凯旋的消息和那骇人听闻的一千五百万两抄家巨款,就像一块滴着鲜血的肥肉,扔进了一群饿红了眼的鬣狗群中
实际数额仅有极少数心腹知晓,但模糊的“千万级”数字已足以让所有人疯狂。
果然,繁琐的朝仪刚过,还不等皇帝开口,户部尚书便迫不及待地出班。
脸上堆满了忧国忧民的沉痛:
“臣,户部尚书倪元璐,有本启奏!陛下凯旋,实乃社稷之福,万民之幸!”
“然则,陛下离京期间,各地灾患频仍,陕西大旱,蝗灾复起,流民载道。河南虽经陛下雷霆扫穴,然战后疮痍,亟待抚恤重建。”
“山东,北直隶等地亦多有水患,饥民嗷嗷待哺,地方官府库藏早已空空如也,恳请陛下速发内帑银赈济,以解倒悬之急,免生民变!”
他声音悲切,仿佛晚拨付一刻银子,天下就要立刻大乱一般。
话音刚落,工部尚书立刻接口,语气更是焦急万分:
“陛下!倪尚书所言极是,然除灾患之外,尚有更急迫之事。”
“臣闻昌平皇陵(明十三陵)近日因雨水冲刷,享殿,明楼多处出现渗漏坍陷,神道石像亦有损毁!”
“陵寝乃龙脉所系,国运所托,关乎社稷安危,岂容有失?修缮皇陵,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然工部银库早已告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伏乞陛下速拨专款,以敬祖宗,安天下之心!”
朱由检眼神空洞,静静看着两位尚书拿出“百姓”,“祖宗”来要钱。
紧接着,礼部,兵部,甚至光禄寺,太常寺的官员也纷纷出列。
理由五花八门,却核心一致——要钱!
有的说要补发京城百官拖欠已久的俸禄,以免“官员枵腹办公,有失朝廷体面”
有的说要筹备即将到来的冬至大祭,各项仪典用度浩繁,户部迟迟不拨款。
有的甚至暗示陛下刚刚平息叛乱,理应犒赏三军,尤其是“有功”的京营各部…
一时间,皇极殿内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诉苦现场和讨债大会。
每一位发言的官员都显得那么情真意切,那么忧国忧民。
仿佛只要皇帝肯拿出那笔抄没的银子,所有难题都能迎刃而解,大明立刻就能海晏河清。
紧接着,高潮部分到来
——一位身着陈旧官袍,袖口甚至磨出了毛边的礼部员外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开始了表演:
“陛下!圣明烛照,洞悉万里,然则臣等在京官员,实在是难以为继了啊!”
他捶打着胸口,涕泪交加,
“臣官居五品,岁俸不过百八十石,折色钞贯,市面早已不用,实得米粮不足八十石,京城米珠薪桂,臣一家老小十余口,赁屋而居,每日里粥菜度日已是艰难。”
“臣之官袍,三年未曾添置一新,缝缝补补,实恐有失朝廷体统,非止臣一人如此,六部诸多僚属,乃至科道言官,多有靠借贷,典当度日者。”
“陛下,官员枵腹,何以办公?寒士心酸,何以报国?长此以往,非但政令不行,恐生贪墨之风,玷辱朝廷清名啊!”
“伏乞陛下,垂怜臣等清苦,速补发积欠俸禄,并酌情增俸,以安百官之心,以全朝廷体面啊!”
他这一哭诉,如同打开了闸门,顿时引来一片附和之声。
许多中低层官员,或许其中真有生活清贫者,此刻也被气氛感染,纷纷诉苦。
一时间皇极殿内愁云惨淡,仿佛皇帝再不发钱,明天一早北京城就要饿殍遍野,全是跳槽饿死的朝廷命官了。
龙椅上,朱由检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却是一片讥嘲与透彻的悲哀。
“官员枵腹,何以办公?寒士心酸,何以报国?”
说得何等冠冕堂皇!仿佛他们之所以可能贪墨,全是朝廷俸禄太低逼的!
然而,朱由检深知,这不过是又一场精心策划的道德绑架。
这套说辞,早已成为文官集团索要利益的惯用伎俩。
其根源,甚至要追溯到国初的制度设计与更深远的历史惯性。
在朱由检看来,眼前这番哭穷表演,其背后隐藏着一种源自前元的历史路径依赖与扭曲的财政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