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大军行至河南开封府地界的一处大型皇庄附近。
此庄占地极广,据说有良田数千顷,本是皇室重要的钱粮来源之一。
然而,沿途所见,庄内农户依旧面有菜色,田地耕作也显得疏于管理,与圣旨宣扬的“皇恩”格格不入。
张之极皇庄管事太监的劣迹有所耳闻。
他决定以此为契机,彻底清查皇庄,一方面为大军筹措粮草。
另一方面,也是执行皇帝“清除蠹虫”的密旨,立威于天下。
皇庄管事太监名叫黄敬亭,在宫内有些根脚,自诩是皇帝家奴,在此地作威作福已近十年。
闻听钦差大队人马到来,他并不惊慌。
反而整理衣冠,带着一班庄头,打手,大摇大摆地出来迎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
“奴婢黄敬亭,叩见国公爷!国公爷奉旨南巡,一路辛苦!奴婢已备下薄酒,为国公爷和诸位将军洗尘…”
黄敬亭尖着嗓子说道,眼神却不时瞟向军容整齐的乞活军和火铳营,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与轻视。
边军才是厉害角色,这些新募之兵花架子而已。
张之极端坐马上,并不下鞍,冷冷道:
“黄公公,本督奉旨巡查,并非为吃酒而来。即刻将皇庄近年所有账册,库房钥匙,田亩鱼鳞册交出,由本督随员查验。”
黄敬亭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笑道:
“国公爷,这皇庄账目繁杂,都是宫内的事儿,奴婢直接向宫内各位祖宗负责即可…就不劳国公爷和户部的老爷们费心了吧?”
他话语虽恭顺,实则抬出宫内背景,隐含抗拒之意。
“啪!”一声脆响。张之极猛地将马鞭抽在空气中,厉声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赐我王命旗牌,便宜行事!凡天下之事,本督皆问得!你敢抗命?!”
黄敬亭被吓了一跳,心下恼怒,但见张之极面色冰寒,身后那些厂卫番子眼神更是阴冷,只好悻悻道:
“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取…”他打定主意,交出些表面账目应付了事。
然而,张之极带来的户部能吏和内帑太监绝非庸才。
他们迅速接管了账房和库房,日夜不停地查核。
厂卫番子则深入庄户家中,秘密询问。
结果触目惊心!
黄敬亭及其爪牙,贪墨手段令人发指:
年年报灾,声称收成大减,实则丰年也报灾,将大部分粮食中饱私囊。
向庄户收取的地租,远超规定数额数倍,且多用大斗收粮,稍有延迟,便纵容打手鞭挞拘禁,逼得许多人家破人亡。
又将皇庄产出的粮食大量偷偷出售给粮商,甚至暗中与一些士绅豪门交易,所得银钱尽入私囊。
修缮农具,水利等开销,虚报数额巨大。
庄内各类工匠,所得工钱微乎其微,几乎如同奴工。
初步核算,仅近三年,黄敬亭等人贪墨的粮食折银就高达三十万两!而真正上缴内帑的,竟不足十分之一。
皇帝以为自己拥有庞大的皇庄体系作为财政后盾,却不知绝大部分油水早已被这些“家奴”蛀空。
查证期间,黄敬亭还不自知死期将至,几次试图向张之极和黄得功行贿,送上金银珠宝,甚至暗示在京中有靠山,都被严词拒绝。
他甚至嚣张地叫嚣:
“咱家是皇上的人,便是有些差错,也该由司礼监,由老祖宗们发落,你们外臣岂能动我?咱家还要上本参你们跋扈,干涉内廷事务!”
张之极勃然大怒。
证据确凿,岂容此獠放肆。
三日后,张之极在皇庄中心的打谷场上,召集全军将领,所有庄户,以及附近闻讯而来的百姓。
黄敬亭及其几个主要党羽被五花大绑,跪在台上。
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庄户们眼中充满了积压已久的仇恨和一丝不敢相信的期待。
张之极当众宣读了黄敬亭等人的罪状,每念一条,台下百姓的呼吸就沉重一分,眼中怒火更炽一分。
张之极声如雷霆,
“陛下内帑空虚,忧心国事,尔等却欺上瞒下,贪墨无度,盘剥百姓,自肥至此,致使庄户困苦,陛下蒙蔽,更敢藐视钦差,抗拒王命,实乃罪大恶极。”
“不杀不足以正国法,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慰圣心,”
他猛地抽出皇帝所赐尚方剑,指向天空:
“陛下密旨:凡蠹虫硕鼠,无论其身居何位,背景如何,皆可为国家,为朕除之,今日本督便以此剑,执行国法,以正视听!”
“来人!将黄敬亭等一干罪囚,就地斩决!抄没其全部家产,充作军资,抚恤受害庄户!”
“遵令!”如狼似虎的刽子手上前。
黄敬亭此刻才真正感到恐惧,吓得瘫软在地,屎尿齐流,尖声哭嚎:
“国公爷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愿献出所有家产…奴婢在京城…”
话未说完,雪亮的刀光闪过,一颗颗头颅滚落在地,鲜血染红了打谷场。
全场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哭喊和欢呼。
许多庄户跪倒在地,对着北京方向和张之极磕头不止,多年积压的冤屈和痛苦在这一刻宣泄出来。
张之极当即宣布,此皇庄即刻起,免除所有庄户欠租,按皇帝新政,永免赋役,抄没黄敬亭的家产,部分用于发放庄户,部分充军。
同时,从庄户中推举正直之人,协助新任管事管理庄务。
此事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开来,其震撼效果甚至超过了之前的宣旨免赋。
它清晰地传递了一个信号,皇帝的新政是动真格的。
不仅针对地方官和士绅,甚至连皇家的自己人——那些过去无人敢动的太监家奴,只要贪腐害民,同样杀无赦!
英国公张之极的王命旗牌和尚方剑,绝非摆设,
黄得功看着这一幕,舔了舔嘴唇,对张之极低声道:
“国公爷,杀得好,这些没卵子的阉货,早就该清理门户了!这下,后面的皇庄和那些官仓的蠹虫们,该睡不着觉了!”
张之极望着远方,语气凝重:
“陛下此举,已是破釜沉舟。我等前方征战,后方若不能肃清贪腐,确保粮饷民心,终是镜花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