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张老三只觉得半边脸瞬间麻木,随即火辣辣地疼起来,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踉跄几步差点摔倒。他捂着脸,浑浊的老眼里涌上了屈辱的泪水,却不敢流下来。
老子在前线替你们这些泥腿子卖命,吃你点东西是看得起你!士兵唾沫横飞,一边骂咧着,一边大步流星地走进堂屋,那双脏得看不出本色的战靴,毫不客气地直踩在了张老三一家睡觉的土炕上,留下几个清晰的泥印。
他环顾四周,家徒四壁,只有几件破旧的家具,这让他更加烦躁。
翠花在灶房门口看到公公挨打,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把狗蛋紧紧搂在怀里,缩回灶房,用身体挡住门口。孩子的哭声因为母亲的紧张拥抱而变得更加响亮。
哟?还有个小娘子?士兵的三角眼立刻捕捉到了那抹年轻的身影和孩子的哭声,凶悍的脸上露出一丝淫邪的笑意,哭什么哭?再哭老子把你扔出去喂野狗!他对着灶房方向吼道,随即又转向张老三,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让里头那个出来!给老子烫酒、做饭!麻利点!
张老三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声音带着哭腔:军爷!军爷开恩啊!那是俺儿媳,不懂事,求您放过她吧……家里真的没什么吃的,就、就还有半坛子兑水的米酒,我这就给您拿来……
士兵根本不理他,径直走到水缸边,拿起水瓢舀了半瓢凉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水顺着他的络腮胡流到皮甲上。喝完,他把水瓢随手一扔,目光再次锁定灶房,像一头盯上了猎物的饿狼。
老东西,别给脸不要脸。他走到张老三面前,用腰刀的刀鞘戳了戳他的肩膀,力道不轻,老子们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打仗,睡你媳妇是给你家添光!
再啰嗦, 信不信老子一刀一个,送你们全家上路?反正这年头,死几个人跟死几只蚂蚁没区别!
冰冷的话语像一把锥子,刺穿了张老三最后一点希望。他瘫坐在地上,浑身冰凉,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反抗?他这把老骨头,还不够对方一刀砍的。讲理?跟这些杀红了眼的兵痞,哪里有理可讲?
夜幕彻底降临,黑暗吞噬了小小的院落,也吞噬了人心底最后一点光亮。
士兵吃饱喝足(所谓的饱,也就是搜刮出了张老三家仅存的几个鸡蛋和半罐咸菜,就着那寡淡的米酒),便打着酒嗝,摇摇晃晃地走向灶房。翠花惊恐的尖叫声和狗蛋撕心裂肺的哭声瞬间划破了夜的寂静。
放开我!求你!放开﹣-!翠花的声音凄厉无助。
小娘们还挺烈!嘿嘿……士兵猥琐的笑声和拉扯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张老三像一尊泥塑木雕,呆坐在堂屋冰冷的地上,儿媳的每一声哭喊,都像鞭子一样抽在他的心上。
他想冲进去,哪怕拼了这条老命,但那双踩着泥印的战靴,那把卷刃的腰刀,以及士兵那句一刀一个的威胁,像无形的锁链将他牢牢捆住。
他只能用手死死地捂住耳朵,可那声音无孔不入。他痛苦地用额头撞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老泪纵横,却不敢哭出声响。
这一夜,对于张老三家,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灶房里的哭喊声从最初的激烈反抗,渐渐变成了绝望的呜咽,最后只剩下断断续续、微不可闻的呻吟,以及士兵粗重的喘息和满足的嘟囔。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村里一片死寂。那个交州兵心满意足地系着裤腰带,从灶房里走出来,看也没看如同死去般的张老三,扬长而去,去寻找下一个可以掠夺和发泄的目标。
张老三呆呆地坐在门槛上,头发一夜之间白了大半,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仿佛所有的生机都已被抽干。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除了昨日留下的红肿指印,更添了一种彻底的、万念俱灰的死寂。
他仿佛不是在一天之内老了二十岁,而是直接从壮年步入了风烛残年的尾声,灵魂已然破碎。
灶房里,翠花衣衫不整地蜷缩在角落,身上青紫斑驳,眼神涣散,对任何声音都没有反应。只有三岁的狗蛋,似乎感知到母亲的悲惨,依偎在她身边,小声地、无助地抽噎着。
与此同时,在更为富庶的湘潭县城,悲剧以另一种更为残酷的方式上演。
告老还乡的前礼部侍郎王翰之家,曾是县城里人人敬仰的书香门第。高墙大院,亭台楼阁,无处不彰显着主人曾经的显赫与雅致。然而此刻,这座宅邸却沦为了人间地狱。
一口气闯进来八个交州兵,他们如同闯入羊群的饿狼,立刻将这座清雅的宅院变成了喧嚣的兵营。精美的瓷器被随手砸碎,桌椅板凳被劈了当柴烧,院子里晾晒的锦衣华服被随意践踏。
最令人痛心疾首的是藏书阁。这里是王侍郎一生的心血,收藏了无数孤本、珍籍。此刻,这些承载着文明与智慧的竹简和书籍,被这些粗野的军汉随意从书架上扯下,扔得满地都是。
一个士兵撕下几页泛黄的书籍,粗鲁地擦拭着他那把带着血槽的佩刀,嘴里还骂着:什么破纸,一点都不经用!另一个则把一本珍贵的字帖垫在屁股底下,坐在台阶上啃着从厨房抢来的烧鸡,油污浸透了宣纸,墨迹模糊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