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佩妮手中的茶杯突然滑落,撞在碟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磕碰。她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猛地僵在原地,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那双总是充满怨怼和挑剔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无法置信的茫然。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仿佛溺水的人突然被拉出水面。几滴温热的茶水溅在她颤抖的手背上,她却浑然不觉。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带着濒临崩溃的颤抖。她死死地盯着瑞博恩,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哆嗦起来,双手紧紧抓住桌沿,指关节用力到发白,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支撑。
“莉莉·伊万斯,你的妹妹,”瑞博恩清晰地重复,目光平静地迎视着佩妮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她没有死在那天晚上。但她受了非常重的伤,她的灵魂……被困住了。她现在在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处于一种深度的昏迷状态。”他顿了顿,补充道:“莉莉当年被坏人的攻击击中了,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一直昏迷不醒,我已经让家族的医疗团队进行研究了。”至于什么时候能醒,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情了。
“圣……圣芒戈?”佩妮重复着这个拗口的、充满魔法意味的名字,眼神更加混乱。长久以来刻意筑起的堤坝,那道将魔法世界视为洪水猛兽、将所有异常拒之门外的堤坝,在妹妹生还的消息和“灵魂被困”、“昏迷”这样可怖的字眼冲击下,瞬间土崩瓦解。巨大的冲击让她失去了所有语言能力,只剩下身体剧烈的颤抖和粗重的喘息。
“不……不可能……”她摇着头,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洁白的桌布上,晕开深色的水渍。那不是喜悦的泪水,而是积压了十几年、混杂着恐惧、怨恨、委屈和某种被强行唤醒的、血缘本能的巨大洪流。“你们……你们这些怪物!是你们害了她!那个世界……那个该死的、邪恶的世界!”她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是扭曲的愤怒和绝望,声音尖利地划破了客厅的沉闷,“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沾上你们没有好下场!她当年就该听我的!安安分分地待在这里!嫁给一个正常人!过正常的日子!而不是……而不是……”
她哽咽得说不下去,身体剧烈地起伏着,双手死死捂住脸,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哭声从指缝里漏出来。十几年的怨恨、嫉妒、担忧,在得知妹妹并非死于非命却陷入更可怕境地的瞬间,彻底决堤。那哭声里充满了无能为力的痛苦和对命运不公的控诉。
“所以,这些年来,她……她确实一直都在那个……医院里?”佩妮猛地放下手,通红的眼睛死死盯住瑞博恩,泪水依旧不停地流淌,声音因激动而断断续续,连珠炮似的发问,“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知道?甚至不让我去看她?哪怕一眼!你们魔法界……你们就是这样处理事情的吗?隐瞒,欺骗!那是我的妹妹啊!我唯一的妹妹!”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被蒙蔽的愤怒和撕裂般的痛苦。
弗农·德思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刚拿起的茶杯“哐当”一声重重落在茶碟里,溅出几滴褐色的茶水。他看看痛哭失声的妻子,又看看对面两个神色沉静的“怪人”,那张胖脸由紫红转为酱紫,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叮当作响:“够了!佩妮!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什么昏迷!什么魔法医院!都是骗人的鬼话!你们的意思是,这十年来你们一直知道莉莉没死,却眼睁睁看着我们……看着我们养着这个小崽子?莉莉早就被你们那些怪物害死了!现在又想来耍什么花招?是不是还想要钱?”
一直沉默的西弗勒斯缓缓抬起眼帘。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实质射线,精准地钉在弗农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胖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令人骨髓都冻结的漠然和警告。弗农被他看得心头一寒,后面更恶毒的咒骂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嚣张的气焰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只剩下惊疑不定的喘息。
瑞博恩甚至没有侧头去看弗农一眼,他的全部注意力始终放在几近崩溃的佩妮身上。他理解她此刻山洪暴发般的情绪,这十几年积压的担忧、恐惧和复杂情感,需要一个这样剧烈而痛苦的出口。他只是安静地等待着,给予她宣泄的空间。
“既然……既然一开始就决定瞒着我,”佩妮的抽泣声稍稍平复了一些,但声音依旧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深深的委屈与不解,“那为什么……为什么又要把哈利放在我这里?就让我以为……以为莉莉在那个世界过得很好,嫁了人,很幸福……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我知道她……她其实……”她说不下去了,新一轮的泪水又涌了上来。
“佩妮,你冷静一点,”瑞博恩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不得不打断她越来越激动的思绪,“哈利必须留在你这里,有不得已的、非常重要的原因。”他脑海中闪过邓布利多关于古老血缘保护魔法的解释,那需要莉莉的血亲作为屏障。莉莉本人身在医院,无法提供这样的保护,因此,拥有同样血脉的佩妮,成为了哈利唯一的、也是必须的庇护所。这一点,他无法详尽解释。
佩妮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锐利地看向他,似乎捕捉到了他未言明的深意,声音略微平静了一些,却带着一种尖锐的探询:“是因为……可以保护哈利?保护他不受伤害?”她想起了当年那封信里语焉不详的警告。
瑞博恩的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是,确实如此。这个……信里也提到了?”他确实没料到,邓布利多竟然连这种核心的保密事项都向这位对魔法界如此排斥的麻瓜妇女透露了。
佩妮发出一声短促而苦涩的嗤笑,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难以言说的酸楚:“是威胁我,让我不要试图将哈利丢到孤儿院去吧。”她的语气干涩,“用最糟糕的方式,提醒我身上还流着和她一样的血,不得不负起这个责任。”
“佩妮本来也不会做那种事情,”瑞博恩温和地肯定道,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是那些不了解你真正为人的人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