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之路，终是到了个头。
脚下的路越走越平，四周的山越看越秀。
空气里那股子若有若无的檀香味，浓得像是要把人腌入味儿一样。
孙悟空把金箍棒横在肩膀上，两条胳膊搭着，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一脸的百无聊赖。
“师父，前面那白花花的一片，看着刺眼，怕就是灵山了吧？”
唐僧勒住了马，整理了一下那件已经洗得发白的袈裟，脸上难掩激动之色。
“悟空，休要胡言，那是佛光，是大解脱的光芒。”
猪八戒哼哧哼哧地跟在后面，肚皮随着步伐一颤一颤。
“师父，光不光的俺老猪不在乎，俺就想知道，到了灵山管饭不管？”
“这一路走来，除了刚才那个寇员外家，俺肚里的油水都给刮干净了。”
卡皮塔诺走在队伍最后，黑色的面具遮住了他的脸，看不出表情。
但他按在剑柄上的手，却比平时紧了几分。
这里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太过完美，太过安静，完美得像是一幅画，安静得像是一座坟。
这一路上的妖魔鬼怪虽然凶险，但好歹那是活生生的欲望和杀戮。
而这里，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束缚。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一条大河边。河水宽阔，波浪翻滚，却听不到一丝水声，诡异到了极点。河边只有一根独木桥，细得像根筷子，滑得像抹了油。
“这……这怎么过？”
唐僧看着那独木桥，腿肚子有点转筋。
就在这时，河里划来一只小船。撑船的是个老头，笑得跟朵菊花似的。
“上船来，上船来，这里有船渡人。”
孙悟空火眼金睛一扫，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船，没底。
就是一个空荡荡的框子飘在水面上。
“老人家，你这船是个漏勺吧？这怎么渡人？”
孙悟空跳到岸边，指着那空荡荡的船舱笑道。
那撑船人也不恼，依旧笑呵呵的。
“这就是接引佛祖的无底船，虽无底，却能渡有缘人。”
“普渡众生，不看来路，只看归处。”
唐僧一听是接引佛祖的船，哪里还敢怠慢，连忙滚鞍下马，就要往船上跳。
孙悟空一把拉住他。
“师父，这船看着邪乎，你这肉体凡胎的，掉下去可就喂了王八了。”
唐僧却挣脱了孙悟空的手，一脸坚定。
“悟空，这是必经之路，若是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如何见得佛祖？”
说完，唐僧闭着眼，心一横，跳上了那无底船。
神奇的是，他并没有掉进水里，而是稳稳地站在了那个空框子里。
紧接着，从上游漂下来一具尸体。
那尸体和唐僧长得一模一样，顺着水流就飘远了。
“师父！你死了？！”
猪八戒吓得大叫起来。
那撑船人笑道：“那是凡胎，脱了凡胎，方成正果。”
唐僧站在船上，看着那飘走的尸体，双手合十，脸上浮现出一丝明悟。
孙悟空撇了撇嘴，心里那股别扭劲儿更重了。
脱去凡胎？
那剩下的，还是原来那个人吗？
“老卡，你怎么看？”
孙悟空回头看向卡皮塔诺。
卡皮塔诺盯着那艘船，面具下的声音低沉而冷硬。
“我不喜欢这种把自我割裂的方式。”
“变强，应该是身心合一的升华，而不是抛弃一部分所谓的累赘。”
“但这既然是你们这里的规矩，我不便插手。”
孙悟空嘿嘿一笑，把金箍棒往耳朵里一塞。
“管他什么规矩，反正俺老孙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什么凡胎可脱。”
“走着！看看这灵山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也跳上了船。
猪八戒和沙僧也紧随其后。
唯独卡皮塔诺，他没有上船。
他脚下凝聚起一层坚实的冰霜，踏水而行，稳稳地跟在船边。
那撑船人看了卡皮塔诺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却也没说什么。
过了凌云渡，便是雷音寺。
这里的松柏都长得跟成了精似的，每一片叶子都透着股子灵气。瑶草奇花遍地都是，仙鹤彩凤在天上乱飞。若是凡人来了，怕是要把眼睛都看直了。
但对于这一行见过大世面的人来说，也就那么回事。
还没进大殿，就听见里面传来宏大的诵经声。
那声音不大，却像是直接钻进脑子里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跪下磕头。
四大金刚守在门口，见了几人，也不阻拦，只是微微点头。
“圣僧到了。”
这一声通传，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
原本还在小声议论的诸佛、菩萨、罗汉、揭谛，瞬间安静下来。
几千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那压力，比五行山还要重上几分。
唐僧整理衣冠，一步三叩首，虔诚得像是见到了亲爹。
孙悟空昂着头，左顾右盼，像是个来串门的亲戚。
猪八戒缩着脖子，生怕被人揪出来算旧账。
沙僧老实巴交，低着头数蚂蚁。
卡皮塔诺走在最后，像是一把未出鞘的重剑，格格不入。
高台之上，如来佛祖端坐莲台，身形巨大，金光万丈。
他低垂着眼帘，看着下方的一行五人（加个马），嘴角挂着那抹万年不变的慈悲笑容。
“那座下是何人？”
如来的声音轰隆隆地响彻大殿。
唐僧赶紧跪下磕头。
“弟子玄奘，奉东土大唐皇帝之旨，历经十四寒暑，求取真经，今特来拜见佛祖。”
如来微微点头。
“你那东土，贪嗔痴祸，多杀多争。”
“我今有经三藏，可以超脱苦恼，解释灾愆。”
这开场白，听得孙悟空直想掏耳朵。
这套词儿，五百年前他就听烦了。
他抬头看向大殿穹顶。那里金光璀璨，却让他觉得有些刺眼。他隐约感觉到，这看似祥和的表象下，正酝酿着一道紧箍咒，而且这一次，恐怕不是戴在头上那么简单了。
卡皮塔诺悄无声息地移了一步，站在了孙悟空的身侧后方。
这是战斗站位。
只要有任何不对，他能第一时间拔剑。
如来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两个“刺头”的小动作。
他大手一挥，阿难、迦叶二尊者便领命带着唐僧去取经书。
这一取，又是好一番折腾。
先是给了无字经，又回来换有字经，还要了个紫金钵盂当人事。
这一来二去，把那点神圣感消磨得差不多了。
等到经书到手，唐僧师徒再次回到大雄宝殿。
真正的重头戏，这才刚刚开始。
如来佛祖看着下面跪成一排的师徒几人（除了孙悟空和卡皮塔诺是站着的），缓缓开口。
“今功德圆满，当论功行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