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南山村后山被浓重的黑暗与寂静笼罩。风声穿过松林,带起一阵阵如同低语般的松涛,更添几分幽深。
林栖带领着栖雁坳的九人小队,如同暗夜中的精灵,悄无声息地穿行在崎岖的山路上。他对这里的地形似乎已了如指掌,总能避开松软的腐殖层和容易发出声响的碎石,选择最隐蔽的路线前进。众人跟在他身后,竭力模仿着他的步伐,连呼吸都刻意放轻。沈云疏被护在队伍中间,她虽不以武力见长,但步履稳健,眼神冷静,紧紧跟随着林栖的引导。
约莫半个时辰后,林栖抬手示意。众人立刻停下,借助树木和岩石的阴影隐匿身形。前方不远处,一片相对开阔的坡地出现在眼前,坡地边缘,依稀可见一块一人多高的、轮廓模糊的石碑,在稀疏的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泽。那便是“听松碑”。碑身看起来有些年头,上面刻着的字迹在黑暗中无法辨认。碑后,是一片黑黢黢的、排列整齐的南山村祖坟。
林栖打了个手势,示意目标就在前方。他再次无声地移动,绕着碑林区域外围仔细探查了一圈,确认没有暗哨后,才返回来,对着沈云疏和周砚预判的几个埋伏点指了指。
沈云疏会意,立刻用手势分派任务。山猫带着一名队员,悄无声息地潜到通往山下村子和“游商”营地方向的路径旁,利用灌木和岩石设置了几处简易却致命的绊发陷阱和预警机关。林栖则占据了侧翼一处可以俯瞰大半碑林区域的高点,那里视野开阔,便于弓箭狙杀和指挥。沈云墨、石头、阿昌以及另外三名好手,则分别埋伏在碑林周围的几处茂密灌木丛和巨石之后,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包围圈。沈云疏自己则选择了一处既能观察全局、又便于隐蔽和指挥的位置,黑子安静地伏在她脚边。
所有人屏息凝神,将身体尽可能贴近地面,融入了周围的黑暗之中。时间一点点流逝,山林间的寒意渐渐渗透进衣物,但没人动弹分毫,只有一双双锐利的眼睛,在黑暗中警惕地注视着那片死寂的碑林。
等待是漫长的。沈云墨感觉自己的手心有些出汗,他紧紧握着冰冷的手弩,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他看了一眼姐姐的方向,沈云疏伏在一片茂密的蕨类植物后,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眸在微光下闪过一丝冷静的光泽,这让他躁动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连黑子都有些焦躁地轻轻刨动地面时,林栖所在的高点,传来一声极轻微、模仿夜枭的啼叫。
来了!
所有人的精神瞬间紧绷。
山下方向,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很快,几道模糊的人影出现在小径尽头,正小心翼翼地朝着听松碑靠近。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清为首一人身形略显臃肿,正是赵魁!他身后跟着两个南山村的青壮,三人都带着铁锹和镐头。
赵魁显得十分警惕,不断左右张望,在距离听松碑还有十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侧耳倾听了好一会儿,才示意手下继续前进。
他们径直来到听松碑下。赵魁绕着石碑转了两圈,用手在碑座和碑身上仔细摸索着。
“魁哥,是这里吗?老村长真的把东西藏这儿了?”一个手下压低声音问道。
“闭嘴!仔细找!”赵魁低喝一声,“老头子临死前说的就是‘听松碑下’!都给我瞪大眼睛!”
三人开始在碑座周围和附近的土地上进行探查和轻微的挖掘。镐头刨在泥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埋伏圈内的栖雁坳众人按兵不动。沈云疏的目光紧紧锁定着赵魁三人,同时留意着山下方向。
果然,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当赵魁等人几乎将碑座周围的泥土都翻了一遍却一无所获时,另一阵更加轻微、却带着韵律的脚步声从密林另一侧传来。
三道穿着深色夜行衣的身影悄然现身,正是那支“游商”小队中的精锐!为首者,正是林栖描述过的那个精悍汉子,马爷。他目光锐利,扫过现场,落在赵魁身上。
“赵魁,东西呢?”马爷声音低沉冰冷。
赵魁吓了一跳,脸上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容:“马……马爷,您来了。正在找,老头子就说在这碑下……”
马爷眉头一皱:“废物!”他不再理会赵魁,亲自走到听松碑前,仔细观察。片刻后,他的目光定格在石碑背阴面、靠近底部的一处苔藓覆盖区域。
他蹲下身,用匕首刮掉苔藓,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半月形凹槽。
“不是埋在土里,是嵌在碑里。”马爷冷哼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块半月形石符,嵌入凹槽。只听“咔哒”一声轻响,石碑底座一块石板向内缩进,露出了一个洞口!
“找到了!”赵魁惊喜低呼。
马爷示意一名手下上前摸索。那名手下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洞口,脸色一喜,用力往外一拽——
就在他即将把东西掏出的瞬间!
“动手!”沈云疏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
“咻!咻咻!”
林栖、石头、阿昌的利箭率先破空而至!马爷反应极快,一个侧滚躲开,箭矢擦脸而过!但他的一名手下被林栖一箭射穿咽喉,当场毙命!另一人也中箭受伤!
几乎同时,沈云墨、石头等人从藏身处暴起,直扑场中!
“敌袭!”马爷厉声大喝,拔刀迎向冲在最前面的周砚!
铛!刀剑相交,火星四溅!周砚架住这一劈,手臂发麻,心下暗惊,但他脚步沉稳,借势卸力,反手一刀削向对方手腕,招式狠辣。
石头和阿昌分别对上一名“游商”。山猫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赵魁一名心腹身后,短刃一抹,结果了对方。另一名心腹想跑,被两名栖雁坳队员堵住去路,迅速制服。
赵魁本人,则被沈云墨和另一名队员有意无意地逼到了沈云疏藏身方向的边缘!他看到从蕨类丛后站起身、眼神冰冷的沈云疏时,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尽失:“是……是你?!”
沈云疏根本不与他废话,她没有上前拼杀,而是冷静地一挥手。一直伏在她脚边的黑子如同黑色闪电般窜出,低吼着扑向赵魁!赵魁吓得魂飞魄散,慌忙用铁锹乱挥,却被黑子灵活躲过,一口咬在他的小腿上!
“啊!”赵魁惨叫着倒地,铁锹脱手。不等他挣扎,两名栖雁坳队员立刻上前,利索地将他双臂反剪,死死按在地上。
“别……别杀我!”赵魁吓得浑身瘫软,涕泪横流。
整个伏击过程迅捷无比!三名“游商”,一死一伤一被马爷勉强支撑;赵魁及其两名心腹,一死两擒!
此刻,场中只剩下马爷还在负隅顽抗。他刀法狠辣,周砚与另一名队员联手,竟一时拿他不下。
林栖在高点再次张弓,但马爷极其狡猾,不断利用周砚和队员的身体作为遮挡。
周砚心神一定,不再急于强攻,转而与同伴配合,采取游斗策略,不断骚扰、格挡,消耗马爷的体力和耐心。马爷身上很快添了几道小伤口,动作也不如之前迅猛。他知道今日难以幸免,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猛地虚晃一刀,逼开周砚,竟不顾身后袭来的攻击,合身扑向那个刚刚被手下掏出、掉落在地的另一半石符密钥!
他想毁掉或抢走它!
“休想!”一直蓄势待发的林栖,终于抓住了他脱离遮挡的瞬间!弓弦震响,一支利箭如同流星赶月,精准地射向马爷扑出的轨迹!
马爷全部心神都在石符上,察觉到背后恶风袭来,再想闪避已是不及!
“噗!”
箭矢从他后心射入,前胸透出!
马爷前冲的动作猛地一滞,难以置信地低头,张了张嘴,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抽搐两下,便再无声息。
战斗,彻底结束。
场中弥漫开血腥气。周砚拄着刀微微喘息,看着地上马爷的尸体,心有余悸。石头和阿昌检查那名受伤的“游商”,发现他已因失血过多咽气。
沈云疏走到那块石符旁,弯腰捡起。石符触手冰凉,质地非金非玉,上面刻画着古老纹路。她将两块石符小心收好,然后目光冷冽地看向被按在地上、面如死灰的赵魁。
“赵魁,你勾结外人,谋夺村中传承,该当何罪?”沈云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威严。
赵魁浑身一颤,磕头如捣蒜:“饶命!沈先生饶命啊!是……是我爹逼我的!我愿意戴罪立功,指认我爹!求您饶我一命!”
林栖从高点跃下,走到沈云疏身边:“此地不宜久留。”
沈云疏点头,迅速下令:“清理现场,将所有尸体和俘虏带走,不留痕迹。山猫,处理好陷阱。”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将三具“游商”的尸体和赵魁那名死去心腹的尸体用麻袋装好,押解起赵魁和他的另一名心腹。山猫迅速拆除了陷阱,抹去活动痕迹。
做完这一切,小队再次悄无声息地隐入黑暗山林,带走了决定性的战利品和俘虏,以及一场依靠精准策划、团队配合与绝对优势武力达成的完美胜利。
夜风吹过听松碑,拂过地面上尚未干涸的血迹,松涛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