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的火光如同悬在脖颈后的利刃,迫使洞穴内的空气瞬间凝结。短暂的死寂之后,是骤然爆发的、压抑着恐慌的高效行动。
“收粟米!”沈云疏的声音斩钉截铁,压过了最初的骚动。沈云墨和赵石如同离弦之箭,冲向晾晒场,阿禾和大丫也反应过来,小手飞快地将摊开的粟米拢向中央。春婶和王氏扯过早就准备好的厚重油布,手脚麻利地协助覆盖。金黄的希望被迅速隐藏,取而代之的是临战的肃杀。
“加固入口!”周砚低喝,左手已握紧了“淬火”。石头和阿昌冲向主入口和第二个出口,搬动之前备好的、嵌有尖锐石刺的栅栏和荆棘捆,沈槐和李老四立刻上前帮忙,沉重的障碍物被迅速复位,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林栖则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无声地检查着入口附近他亲手布置的、更为隐蔽的致命陷阱——绷紧的藤弦连接着削尖的竹签,或是巧妙伪装的陷坑。
“应急物资!”沈云疏目光扫过春婶。春婶会意,立刻带着王氏奔向洞穴深处,将分装好的水囊、干粮块以及赵叶整理出的伤药包集中到易于取用的位置。
“观察点!”沈云疏看向周砚。周砚点头,对刚刚报信的石头沉声道:“再探!隐蔽,确认对方人数、装备、行进速度!”
石头深吸一口气,压下恐惧,重重点头,猫着腰再次消失在通往第二个出口的通道黑暗中。
整个团队如同一架被猛然敲响的战鼓,每一个部件都在巨大的压力下发出自己的声音,却又紧密契合,奏出迎敌的序曲。没有人质疑,没有人慌乱,数月来建立的规则、分工以及在绝境中磨砺出的信任,在此刻显现出惊人的力量。
沈云疏快步走到周砚和林栖身边,三人的身影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凝重而坚定。
“二三十火把,不似寻常流民骚扰。”周砚声音低沉,分析着局势,“王参事刚经历内讧,按理应固守整顿,此时派兵出来,目的绝不简单。”
林栖的目光始终投向北方,仿佛能穿透岩壁,看到那逼近的火光。“可能是侦察,也可能是试探。若为前者,击退即可。若为后者……”他话未说完,但意思明确,若是大规模进攻的前奏,他们面临的将是生死存亡之战。
“不能让他们靠近洞穴。”沈云疏语气决然,“我们的优势在于隐蔽和地利。一旦暴露具体位置,后患无穷。”她脑中飞速运转,回忆着周边地形,“必须在他们发现入口之前,进行拦截,或者……误导。”
就在这时,石头再次气喘吁吁地跑回,这次脸上除了紧张,更多了一丝确定:“看清楚了!大概二十人左右,都拿着兵器,有五六张弓!穿着乱七八糟,但队伍不算太散,领头的是个骑马的!他们……他们没直接朝我们这边来,像是在岔路口那边停下了,好像在……勘测地形?”
勘测地形?众人心中一凛。这比直接扑过来更让人不安。说明对方并非漫无目的的流窜,而是有明确的意图,很可能是在寻找什么——比如,之前失踪士兵的线索,或是更适合建立前哨站、乃至发动攻击的位置。
“机会。”沈云疏眼中寒光一闪,“他们停下,给了我们时间。林栖哥,周大哥,我们不能等他们找上门。”
周砚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主动出击?利用陷阱和夜袭?”
“对。”沈云疏点头,“他们人生地不熟,夜间山林是我们的天下。不求全歼,但要打疼他们,让他们知难而退,至少,不敢再轻易靠近这片区域。”
林栖没有反对,只是简短问道:“如何打?”
沈云疏看向他:“林栖哥,你熟悉地形,设置移动陷阱,迟滞、分散他们。周大哥,你带云墨、赵石、石头、阿昌,占据高处,以弓箭和投矛远程袭扰,制造混乱。我和阿爹,负责接应和预备队。”她顿了顿,补充道,“所有人,以林栖哥的哨音为号,一击即走,绝不恋战!”
策略既定,行动立刻展开。林栖如同鬼魅般率先潜入夜色,他不需要火把,山林是他的领域。周砚则迅速集合了少年们,检查弓弦,清点箭矢和短矛。沈云墨脸上带着紧张和兴奋,赵石则抿着嘴,眼神坚定。石头和阿昌用力点头,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沈云疏走到沈槐和李老四面前:“爹,李四叔,你们守住入口,若有万一,按计划撤退到书库深处。”她又看向春婶、王氏和赵叶:“照顾好铁蛋和阿禾大丫,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不要出来。”
安排妥当,周砚带着少年们悄无声息地没入黑暗,朝着预定的伏击点潜去。
洞穴内顿时空寂下来,只剩下火塘中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留守者们沉重的心跳。沈云疏站在主入口内侧的阴影里,手握着她那柄锋利的短匕,目光透过障碍物的缝隙,紧紧盯着外面的漆黑。她知道,这将是一场赌博,赌的是他们对地形的熟悉、对陷阱的运用以及团队的默契,能否抵消对方的人数优势。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北面的山林中,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几声惊怒的呼喝!
开始了!
沈云疏精神一振,握紧了匕首。很快,更多的混乱声响传来——弓弦震动的闷响,短矛破空的尖啸,以及敌人中箭后的哀嚎和愤怒的咒骂。林栖布置的陷阱显然发挥了作用,打乱了对方的阵脚。
然而,对方的反应也比预想的要快。只听一个粗豪的声音怒吼着:“有埋伏!散开!举盾!弓箭手,给老子往高处射!”
零星的箭矢开始射向周砚他们埋伏的方向,钉在树干上,发出“咄咄”的声响。显然,对方并非乌合之众,领头的也有一定的临阵经验。
战斗陷入了短暂的僵持。周砚等人凭借地利和夜色,不断用冷箭和投矛骚扰,对方则试图组织反击,但被复杂的地形和林栖神出鬼没的偷袭所阻。
突然,一声尖锐的、不同于人类惨叫的嘶鸣划破夜空——是马匹的悲鸣!紧接着,是那个粗豪声音气急败坏的怒吼:“老子的马!哪个天杀的设的绊索!”
看来林栖找到了重点目标。失去了坐骑,对方的指挥官机动性大减。
就在这时,沈云疏听到靠近洞穴方向的左侧山林,传来一阵窸窣声,似乎有人试图从侧翼包抄!她心中一紧,正准备示警,却听到那边传来几声闷响和短促的惨叫,随即恢复了寂静。
是林栖。他始终游弋在战场边缘,清理着任何试图脱离主战场、靠近洞穴的敌人。
战斗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对方的抵抗意志似乎在逐渐瓦解。伤亡和未知的恐惧开始蔓延。终于,在那粗豪声音一连串不甘的咒骂之后,残余的火光开始向着来路快速退去,脚步声杂乱而仓促。
他们退了。
洞穴内外,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又过了许久,直到确认对方确实已经远离,周砚和林栖才先后带着人返回。少年们脸上带着激战后的潮红和些许后怕,但眼神却更加明亮。周砚左臂衣袖被划破了一道口子,所幸未伤及皮肉。林栖则依旧沉默,只是身上沾了些许夜露和草屑。
“解决了?”沈云疏迎上前问道。
周砚点头:“伤了他们七八个,杀了三个,包括那个骑马的头目。他们退得很狼狈。”
林栖补充道:“是王参事的人,装备不齐,但比普通流匪强些。他们身上带着简陋的测绘工具。”
果然是在勘测地形。沈云疏心下了然。这次击退,恐怕只是暂时的。王参事对这片区域的兴趣,远超他们的预估。
“清理痕迹,加强警戒。”沈云疏下令,“未来几日,所有人不得远离洞穴,狩猎采集范围收缩。”
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大的阴影已然笼罩。团队默默执行着指令,收拾战场,修复陷阱。经历了一场小规模实战的少年们,似乎一夜之间又成长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