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潘子就已经敲响了三人的房门。
他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迷彩作训服,脚踩军靴,整个人显得精悍干练。
“小三爷,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酒店楼下,停着一辆改装过的军绿色越野车,车身布满泥泞和刮痕,显然是久经沙场的伙伴。
王胖子将自己的大背包扔进后备箱,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他拍了拍结实的车身。
“嘿,还是这玩意儿靠谱。”
吴邪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林渊默不作声地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独自望着窗外。
潘子一言不发地启动了车子,越野车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汇入了南宁清晨的车流。
车辆驶出市区,窗外的景色迅速从高楼大厦变成了连绵的青山。
柏油马路渐渐变成了水泥路,又从水泥路,变成了坑坑洼洼的土路。
车身开始剧烈地颠簸起来。
“我操,潘子,你这是要把胖爷我的隔夜饭都给颠出来啊!”
王胖子抓着扶手,肥肉随着车身一颤一颤。
潘子没有回头,只是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声音沉稳。
“后面的路更难走,坐稳了。”
吴邪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屏幕的右上角,信号标志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格,并且在不停闪烁。
几分钟后,最后一格信号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服务”三个字。
他们彻底与外界断开了联系。
吴邪的目光落在驾驶座的潘子身上。
他开车的姿势很标准,双手稳定地握着方向盘,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
可他那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却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在紧张。
越野车在狭窄的山路上又行驶了几个小时,像一头钢铁野兽,在绿色的海洋中艰难穿行。
终于,在一个转弯后,眼前的视野豁然开朗。
一座古老的村寨,静静地坐落在山谷的怀抱里。
寨子依山傍水,一栋栋黑瓦木制的吊脚楼错落有致,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水墨画。
“到了。”
潘子将车停在寨子外的一片空地上,熄了火。
车门打开,一股潮湿而清新的草木气息涌了进来。
王胖子伸了个懒腰。
“这地方风景不错啊,跟个世外桃源似的。”
可吴邪却皱起了眉头。
太安静了。
整个寨子,听不到一丝人声,没有鸡鸣狗叫,甚至连孩童的嬉闹声都没有。
安静得,像一座被遗弃的空城。
四人走下车,朝着寨子里走去。
脚下的青石板路,因为常年的湿气而长满了青苔。
当他们走进寨子时,那股诡异的寂静被打破了。
“吱呀——”
旁边一栋吊脚楼的木门被拉开一条缝,一双眼睛从门缝里警惕地向外窥探。
吴邪看了过去。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穿着靛蓝色的瑶族服饰。
四目相对的瞬间,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惊慌,木门“砰”的一声又关上了。
紧接着,仿佛是连锁反应。
周围的吊脚楼里,不断有窗户被推开,又迅速关上。
一道道目光,或惊恐,或躲闪,或麻木,从暗处投来,落在他们这几个外来者的身上。
整个寨子,仿佛一个有生命的活物,用一种排斥和恐惧的姿态,审视着他们。
王胖子感觉浑身不自在,他搓了搓胳膊。
“他娘的,这些人什么毛病?看咱们跟看鬼一样。”
潘子脸色凝重,没有接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跟我来,三爷就在湖对岸的山里。”
他带着三人穿过寂静得令人发毛的寨子,来到了一片开阔的湖边。
看到湖水的瞬间,王胖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湖面平静得像一块巨大的黑玉,没有一丝波澜。
湖水清澈得诡异,却呈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墨绿色,仿佛有浓稠的染料溶化在了水里。
阳光照在湖面上,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让那绿色显得更加阴沉。
最让人心悸的是,这片广阔的水域,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没有鱼,没有虾,连一只水鸟,一只飞虫都看不到。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
王胖子咽了口唾沫,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潘子的目光在湖边扫视,很快,他锁定了一个目标。
不远处的岸边,一块大石头上,坐着一个佝偻的身影。
那是一个老人,穿着瑶族的服饰,满脸的皱纹深得像是刀刻上去的。
他正低着头,用一双枯瘦如鸡爪的手,慢悠悠地编织着一张渔网。
在他的脚边,系着一艘窄小的木制渡船。
潘子走了过去。
“老人家,我们要过湖。”
老人头也不抬,仿佛没听见,手里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潘子提高了音量。
“老人家!我们想租你的船过湖!”
老人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头。
一张布满老年斑的脸,一双浑浊得几乎看不到眼白的眼睛。
他的目光,先是像扫过木头一样,扫过了潘子、吴邪和王胖子。
可当他的视线,落在最后方的林渊身上时。
老人浑浊的眼球,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编织渔网的手,不受控制地一抖。
那是一种,食草的兔子,突然看到了食物链顶端猎食者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战栗。
他飞快地移开目光,再也不敢看林渊一眼,仿佛多看一秒就会被吞噬掉灵魂。
老人低下头,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含混不清地说道。
“不过……不过湖。”
“湖里有水鬼,不太平。”
他指了指天边渐渐泛起橘色的云霞。
“天黑了,水鬼要出来的。”
潘子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他没有废话,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厚厚的,红色的钞票,塞进了老人的手里。
“老人家,我们有急事,必须在天黑前过去。”
老人干枯的手指捏了捏那沓钱的厚度。
他脸上的恐惧和贪婪在剧烈交战。
他抬头看了一眼阴沉的湖面,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钱。
最终,贪婪战胜了恐惧。
他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一般,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只送这一趟。”
“天黑前,必须回来。”
他说着,开始解开拴在岸边石头上的绳索。
潘子和王胖子先跳上了船,小船晃动了一下。
林渊跟着踏了上去,那艘小船却纹丝不动,仿佛他只是一个没有重量的影子。
吴邪是最后一个。
他正准备抬脚上船。
一只枯树皮般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吴邪一怔,回过头。
是那个摆渡的老人。
老人不知何时凑到了他的身边,那张满是褶子的脸,几乎要贴到他的脸上。
一股泥土和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
老人的嘴唇翕动着,用一种气若游丝,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年轻人……”
“别去。”
“湖里的东西……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