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胖子脸上的肉抖了一下,睡意被吴邪那冰冷的语调驱散得一干二净。
他看着吴邪的侧脸,看着那双眼睛里从未出现过的寒光。
“‘你三叔’?”
王胖子重复了一遍,也学着吴邪的样子,加重了那三个字的音量。
“他……他又给你下套了?”
吴邪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大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运转。
电话挂断的那一刻,无数的线索,在他脑中汇聚、碰撞、然后拼接成了一幅清晰得令人发指的地图。
一张,以巴乃为中心的,巨大的棋盘。
解连环,或者说“它”,把自己当做一枚棋子。
一枚刚刚从西王母宫这个泥潭里爬出来,惊魂未定,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
他们算准了自己对“三叔”的执念,算准了自己对张家古楼的好奇。
所以,他们抛出了“巴乃”这个饵。
他们以为自己会像过去一样,傻乎乎地一头扎进去。
这个布局,堪称完美。
唯一的变数,他们没有算到。
他们不知道西王母宫里发生了什么。
他们更不知道,自己身边,坐着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一个,将史前蛇皇当做“主菜”给吃掉的,怪物。
信息的不对等。
这才是自己手上,最大的一张底牌。
吴邪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划过。
过去,他一直是被动地被信息推着走,被各种谜团和谎言裹挟着,身不由己。
而现在,他第一次,站在了信息的上游。
他知道解连环的目的。
他也知道林渊的目的。
而解连环,却对林渊一无所知。
这盘棋,从一开始,就不公平了。
吴邪缓缓转过头,看着后座上一脸紧张的王胖子。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了以往的天真和温和。
只有一种,猎人看着猎物,踏入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时,才会有的冷酷与期待。
“胖子。”
“他不是在给我下套。”
吴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王胖子感到陌生的坚定。
“他是在给我们搭台子。”
王胖子愣住了,没听明白。
“搭台子?什么台子?”
“一个唱戏的台子。”
吴邪的目光,扫过副驾驶上那个闭目养神的背影。
“只不过,这一次,谁是戏子,谁是看客,可就说不准了。”
他将手机收回口袋,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
“他想让我去巴乃,调查所谓的张家古楼线索。”
“我猜,那里早就布下天罗地网了,就等我这个‘吴家小三爷’自投罗网。”
王胖子听得心头火起,一拳砸在座椅上。
“他娘的!这个假三叔,还没完没了了是吧!真把咱们当傻子耍?”
“天真,咱不去了!让他自己玩儿去!老子这就回北京摇人,把潘家园翻过来,也得把他揪出来!”
“不。”
吴邪摇了摇头。
“要去。”
“而且,必须去。”
王胖子急了。
“还去?你疯了?那不是送死吗!”
“以前是送死。”
吴邪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幽光。
“现在,是去收账。”
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对王胖子说道。
“胖子,你想想。”
“解连环为什么要引我去巴乃?”
“因为那里有他想要的东西,或者说,有‘它’想要的东西。”
“而那个东西,恰好,也是渊哥的下一个目标。”
王胖子的脑子“嗡”地一下。
他终于明白了吴邪的意思。
两条看似毫不相干的线索,竟然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你的意思是……”
“将计就计。”
吴邪的嘴角,向上扬了扬。
“解连环想把我当枪使,去帮他探路,去当那个踩地雷的炮灰。”
“那我们就遂了他的愿。”
“咱们就让他安安心心地坐在幕后,看着我们这出戏。”
“他以为他掌控着一切,以为我们是他手里的提线木偶。”
王胖子听得眼睛越来越亮,脸上的肥肉都兴奋地颤动起来。
“他等着看我们被里面的东西弄死……”
吴邪接过了他的话。
“我们就让他亲眼看着,我们是怎么把里面的东西,给吃干抹净的。”
王胖子一拍大腿,发出一声巨响,把开车的司机都吓得一哆嗦。
“操!”
“他娘的!这个玩法刺激!”
王胖子兴奋地搓着手。
“这帮孙子算计了我们这么久,从鲁王宫到西沙,再到这鬼地方,把胖爷我耍得团团转!”
“也该轮到咱们,好好算计他们一回了!”
“天真,你他娘的终于开窍了!胖爷我等这一天等太久了!”
吴邪看着王胖子那激动的样子,心底那股灼热的火焰,烧得更旺了。
是啊。
他不想再当棋子了。
从今天起,他要亲自下场。
他要掀了这张桌子,把所有藏在暗处的下棋人,一个一个,全都拖到阳光底下来!
“司机师傅,麻烦在前面路口停一下。”
吴邪对着前面喊道。
他做出了决定,便不再有丝毫的犹豫。
汽车停稳。
吴邪推开车门,走到了副驾驶的车窗外。
他轻轻敲了敲车窗。
车窗里,林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缓缓睁开。
那眼神里,没有刚睡醒的迷茫,只有一片永恒的冷寂。
他一直都醒着。
吴邪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很快就恢复了平稳。
他看着林渊,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语气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我三叔’刚才来电话了。”
林渊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吴邪继续说道。
“他给了一个地址。”
“广西,巴乃。”
“和你找到的‘餐厅’,是同一个地方。”
林渊的目光,终于起了一丝微小的变化。
那是一种,发现了一件有趣小事的,细微的兴致。
“并且。”
吴邪顿了顿,抛出了最后一个信息。
“他已经派了人,在那边‘接应’我们。”
“也就是说,有人会为我们带路。”
车厢内的空气,安静了下来。
王胖子在后面紧张地看着,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不知道林渊会是什么反应。
对于这种神魔般的存在来说,任何人类的计谋,或许都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笑。
然而,林渊只是淡淡地看了吴邪一眼。
“可以。”
他吐出了两个字。
对他来说,过程如何,毫不在意。
谁带路,也无所谓。
只要最终,能抵达那个新的“餐厅”,品尝到那道新的“菜品”,就足够了。
吴邪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中大定。
他重新回到车上,对司机说道。
“师傅,去最近的,有机场的城市。”
……
几个小时后。
三人已经坐上了飞往广西南宁的航班。
飞机的轰鸣声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王胖子靠在座位上,难得地没有睡觉,而是眼神发亮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吴邪靠着舷窗,看着下方飞速掠过的山川与云海。
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从西王母宫出来后,一直压在他心头的迷茫、恐惧、愤怒,此刻都沉淀了下来,化作了一股强大的动力。
他转过头,看向邻座的林渊。
林渊依旧闭着眼睛,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沉默了片刻。
吴邪第一次,主动地,向林渊提出了一个关于“秘密”本身的问题。
“巴乃的那个东西……”
“和张家古楼,有关系吗?”
林渊的眼皮,动都未动。
他用一种淡漠到极点的声音,回答道。
“不是有关系。”
“它就是张家古楼的一部分。”
吴邪的心脏,猛地一缩。
只听林渊继续用那平淡的语调,说出了一句让他浑身血液都几乎停滞的话。
“一个被污染和扭曲的,‘备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