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是有人和我们一样,算是聊表心意?”扈通明是想不到谁家这么财大气粗,包下整个经贸点的库存,感觉大有今后日子不过了的意思。
思虑间,门外有店伙计在问话,“客人,您让准备的饭菜已经做好,是现在上菜还是……”
外面的声音正好传到扈通明的耳朵里,他立即将门打开,“送进来送进来,快快快。”
今夜无月,瓷盘似月。扈通明将桌面上的饭菜用得一干二净,陈月不在天,新月在眼前。
吃饱喝足后,他们还在若有似无地讨论着什么。估计是后面的行进路线,以及折返归途的计划安排。
这些东西其实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但扈玄感就是不放心。
忽然敲门声又响了,扈通明看到有人准备去开门。他不乐意再听这些耳朵都要起茧子的事物,摆手示意,让我来!
尽管他们人多势众,扈通明还是先溜了一条缝用以观察。
就一眼,门“嘭”一下就被他给拍开了。
“大姐!!!”大喜过望的声音透着完全的不可思议。
门外一身翻领袍,戴着帷幕的女郎不是他大姐是谁?!
扈既如看着恍然比她还要高的扈通明,“我戴着这个你还能认出来?”此时的她需要略微昂首,才能看清眼前人的神色。
“二郎,你…”扈既如感慨之词在腹中反复,未能说尽,扈玄感拉开扈通明杀到了扈既如面前。
“阿姐。”大姐慈爱,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总是最轻松的。
自左露华去世后,能让扈玄感自然袒露真心的,就只有扈既如一人。
眼泪汪汪的扈玄感是平日里扈通明没见过的画面,此时的扈玄感和长姐,和往日里,他和三姐的相处画面逐渐交织重叠。
两组对象,不变的只有其中的依赖之感。
扈既如掀起幕帘,伸手拍拍扈玄感的臂膀,“好大郎,别来无恙啊。”
看向有点懵的儿郎,扈既如捏捏他的脸颊,“二郎也好啊。”隔着时间和帷帽都能将她认出来,扈既如真的有点想夸夸他了。
扈既如身后还有一名随侍以及四名护卫,那几个护卫步伐沉重,不似普通护卫出身。
门外不宜寒暄,扈既如被请进了这间不大的屋子。
扈通明和扈玄感有许多话要问,但最要紧的,还是确认家人以及元城的现状。
扈玄感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家姐姐,“孩子们都在这儿吗?”姐姐能来到这儿,俨然他们家的人是有一点默契在的。
如果孩子们也在,那就说明姐姐预判了他们的计划。
扈既如淡淡一笑,卸下帷帽的她脸上透着一股浓厚的疲惫感。眼下青黑,面色微黄,唇上血色微薄近无。
“都在,届时你们可以一道将他们带走。”故事基调在这里定下,往后的任何讨论都不会再围绕扈既如走不走的问题而展开。
气氛凝滞了一瞬,扈通明想厚着脸皮劝劝,但扈既如摇了摇头。
二郎,不必再劝。
“最近川游县的米粮库存是被姐姐清走了?”扈玄感一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也只有这样,卓大人才不会说什么。”
以行商之名,落军营之实,背后还有京都的大员做背书。
户部尚书之女,扈既如想买走多少米粮都有人兜底。
如此,一切才会顺理成章。
没有犹豫,扈既如应下,“是我。”
扈玄感能这么问,俨然他也在购置这些。扈既如聪慧,一通百通,“你们也在搜罗粮草?为了我们?!”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扈玄感想到自己买的那点量,于大营肯定是杯水车薪。
“买了一些,但……”
惭愧的话不必说,扈既如明白他们的用心。“何至于此,已经很好了。”她就不喜欢看他们垂头丧气的样子,过于失活、老成。
扈玄感和扈既如聊得有来有往,扈通明站在一旁看得也开心。
虽然姐姐说不急着回家,让他们先回。
但当下算是团圆了,能开心一会儿是一会儿。
扈既如期间一直让扈通明坐下,他不坐,非说自己刚吃饱。
本来扈既如是不信的,后来场上的人告诉她,这桌上的空盘子都是被小郎君给‘收拾’干净的。
扈既如看着近七个大盘,心中思忖道:这是饕餮吗?
吃这么多真的不会吃坏肚子么??
瞥了眼某人的身板,对方精神抖擞,好得很。
最后只是提醒道:“以后还是得按时吃饭,别昼夜颠倒影响身体。”
扈通明不解释自己是因为赶路才作息不稳的,姐姐关心他,他扬着笑脸点头,不希望长姐不开心。
聊完了家常以及孩子们后续的安排,扈既如开始叙述元州现如今的局势。
“北戎几次侵扰都不成气候,唯有一次集结兵马总攻南下,也被大将军兵行其道,将对方打散。”三大营于战前被洗过一次,那次的清洗利弊皆有。
一,戴罪立功的迫切想要表现一二,军心一统,凝聚力渐起;二,有问题的大部分都是上面的将官,这些人撤下了一部分后,底层的学识见地一般,无法直接擢升。而临时从当地豪族里选,对方经验又不足。
中层乃至上层人员的部分缺位,一时没有影响,长久相持,人员安排就出现了顾不上的地方。
所以新任大将军行事的难点不在战场上,在大营内部,在人员,在后方粮草。
“都是我们自己的问题。”排兵布阵不存在问题,大将军是新的,他过往的履历可不是。
扈玄感说了这一句,扈既如也是颇为感慨,“是啊,都是内部的问题。”
战事未起时,三大营的事情原就是烂账一本。军服、粮草连供给都成问题,遑论库存。
京都天高皇帝远,户部年年喊穷,但凡不是有战事,这军需拨款就没有足额给过。
从上就开始有问题,层层盘剥下,到地方大营的又能有多少。
腐烂从来都不是一时就能生成的,是日积月累,久而久之,各方问题的综合——最后才成了这面目全非的模样。
扈玄感相信,不从根源和制度上着手,哪怕大战过后大俞赢了,元州得以喘息……过往的一切就还是会周而复始。
新的轮回带来旧的问题,重蹈历史的覆辙,人总是如此不长教训。